在开平大妃忽鲁黑臣的寝殿内，侍女给八思巴端了一杯奶茶。八思巴说：“谢谢老太妃，谢谢大妃。”
废太妃试探地问道：“上师，你来，好像不是报喜的朝天雀吧？”
八思巴双手合十，说：“我是来向老太妃，特别是大妃讲一个年轻人的故事的。”八思巴看着大妃忽鲁黑臣。
忽鲁黑臣道：“这开平城里，只有你这么一个人说话，我还愿意听。因为只有你不想从忽必烈那里得到什么。你说吧！”
八思巴道：“谢谢大妃这么看得起我。我说的是一个年轻的黄金家族后人的故事，是个悲惨得不能再悲惨的故事。他还在襁褓之中就注定了他的命运，而开始安排他命运的人是看他聪明伶俐，宠爱他，器重他。当他刚刚步入成年，就被卷进一场他根本就不明白的争权夺势的争斗之中，而成者为王为候，败者为贼为寇，他是属于败了一方的。”
废太妃接口说：“幸而他的老奶奶舍着老脸，求他的敌人，才算留下了他一条活命。”
大妃忽鲁黑臣道：“你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
八思巴说：“可是你们不知道以后又发生了什么。收留他的忽必烈，也很喜欢这个有能力又懂事的孩子。”
大妃忽鲁黑臣说：“我不信。”
八思巴道：“我只说我亲眼看到的：蒙哥大汗继位后，合失虽然拉着他一起参予了夺权之争，合失被处死了，忽必烈却主动要求赦免了他，并将他要到自己身边。忽必烈没有软禁他，抛弃他，而是重用他；像成吉思汗栽培他的四个儿子那样，让他在马背上历练，敢把最重要的攻守大任交给他。他果然百战成钢，出落成一个无愧于成吉思汗子孙的巴特儿。南征大理回来，忽必烈在向汗廷请功的册子上，第一名是我，第二名就是他！”
大妃忽鲁黑臣说：“可是他并没有得到封赏。”
八思巴道：“是，大汗说他只能将功抵过。可是，忽必烈，为了让失烈门这孩子能够成为蒙古汗国的栋梁之材，在微服私访的时候带着他，并且委任他为燕京的达鲁花赤——成为管辖一省的大员。可谓用心良苦。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权势引起了别人的妒忌，又一次权势之争出现了。而妒忌他的人为了给自己找到口实击倒忽必烈，就要让他派到汉地的人反戈一击，中伤忽必烈。忽必烈危在旦夕，幸而他派去汉地的人并没有出卖他。尤其是失烈门。他们说只要他说了忽必烈有意谋反，就给他封赏。他不肯。十个手指折断了，他不肯；两条腿压折了，他还是不肯。最后，他用性命回报了忽必烈的知遇之恩！”
一个大的停顿。
太妃像空谷里传出的声音：“他死了？”
八思巴道：“死了，死得很惨烈。”
太妃问：“他的尸体呢？”
八思巴说：“四王爷派人把他从燕京接回来了。”
太妃说：“忽鲁黑臣，我们去看看他。”
八思巴道：“四王爷把他停放在大安阁。等着你们再看他一眼，然后以王子之礼安葬他。”
太妃说：“好，好。”她往起站，没站起来。大妃忽鲁黑臣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在开平大安阁，失烈门的棺材停在中央。棺盖开着。忽必烈、察必王妃、真金、道尔达、郝经守在一旁。八思巴进殿说：“她们来了。”
大妃忽鲁黑臣扶着废太妃走进殿来。废太妃挣脱忽鲁黑臣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到棺材前，扶着棺材往里看。
失烈门安详地躺在棺材里。废太妃说：“哦，还好，他睡的样子挺好的。我放心了！”她往后退了两步，一头朝棺材碰去，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众人惊呼一声。忽鲁黑臣上前抱起她的头，哭道：“姑妈……你不该这样啊……”
废太妃微微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他还太年轻，一个人走黑路，害怕，我得陪陪他……”她的头一歪，死了。
忽鲁黑臣放声大哭：“你们都走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察必王妃在一旁哽咽道：“大妃，您节哀呀！”
忽鲁黑臣收住泪，对八思巴说：“上师，给我灌顶受戒，行么？”
八思巴道：“佛门永远是敞开着的。”
忽鲁黑臣道：“好。”她的脸色异常地平静，步子异常地舒缓，慢慢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