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殇，是如此的痛彻心扉；什么样的恨，是如此的久久不息；什么样的情，舍去了温柔却只剩下了绝望。雨，依旧凄冷固执，穿透了天幕，化作冰冷的雨指，指尖直指这无情的大地，是在控诉，是在讽刺吗？幽怨的冷意渗透到了每一个雨珠之中，自嫩叶间，自亭瓦间，点点滑下，滴在山石上，也滴在了心间。
此刻，漆黑的山顶上除了那片水汽朦胧的黄光，更是于空中多出了一道紫光。细细看来，那紫光却是由一把古朴的剑所发，剑中央亮紫的光芒不停闪烁流淌，一圈圈，一道道，像极了奔流不止的溪流，欢快中蕴满了调皮，又像一个脱去了束缚，自由自在的贪玩孩子，贪婪的享受着这珍贵的自由时光。剑外围是一团淡紫的光晕，紫气缭绕弥漫，更让闪烁不已的紫剑显得神秘难测。
姚长江凝立夜空良久，自紫剑身上移开目光，转向一气真人，眼神黯淡下来，道：“紫霄仙剑，好剑！只是，如今，却用在了故人身上。”
一气真人听了此言，微微一怔，沉默不语。半晌，沉沉道：“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或许，或许……”
一气真人此刻似乎被勾起了回忆，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少了戏谑之色。“当年，你我联手抗敌……”只是话没说完，姚长江打断道：“当年是道长救了我，是姚某欠你一命，将来姚某自当还上，只是，如今，姚某身负血仇，这宝物若要姚某拱手相送，却是办不到。”
一气真人深深一叹，道：“些许小恩，如今既然你我为敌，不提也罢。”
“有几句话请问道长，道长可否一解姚某疑惑？”淡淡的黑气涌动中，传来姚长江平静的话语，显然，这一刻，即使面对着洞天高手，自己的胜算微乎其微，但他却很快镇定了下来。
一气真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道长是怎么发现姚某的？姚某自认躲在如此荒僻之地，一向出入小心翼翼，居然还是被道长找到。”姚长江苦笑一声。
“半年前的正月十五，我奉掌门师兄之命下山，路经宁远村，不料却于荒山僻岭之地遇见有姚司马你正对抗天劫，以期一举突破御风达到渡劫境界。”一气真人抬眼望天，似想起了当日情景，只是，天空淫雨肆虐，哪里还看得清夜空。缓缓地下头，一气真人又道：“本来渡劫乃是你我修仙之人必经的一道门槛，选在偏僻之所也是为了不为俗世打扰，无可厚非，贫道本来转身欲走，突然发现这滚滚天雷大劫之中竟夹杂了丝丝黑气，黑丝虽为数不多，却清晰可辨。”一气真人说道此处顿了顿，看了姚长江一眼，见对方并无动容颜色，也不说什么，自顾自说，道；“你我修仙之人均知，只有妖族渡劫成丹之时才有此异象，但妖族渡劫所现天雷往往黑气滚滚，声势更比人族渡劫浩大，如今你这天劫威象明显属于人族天劫，却偏偏夹杂了妖风黑气，贫道就不得不怀疑了。”
“哦，道长当时看到姚某是人是妖了？”
“是人。”一气真人斩钉截铁道，“不过，这样就更令贫道疑惑了。于是贫道一路跟踪施主，不料却于院中紧锁的祠堂中发现了大司马的灵位，施主脱去黑衣后，贫道又认出了原来姚施主乃是当初的故人，已故大司马的后人，当时，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你还发现了什么？”黑气突然翻涌起来，连带着传出的声音也冷冷的，带着冰冷的寒意。
“施主境界虽低了贫道几阶，但姚施主你平时是深居简出，凡事小心，贫道虽急于寻回门派宝物，但对施主更是好奇，要知道，以施主现在的修为根本用不上那些宝物，非得到达炼神期不可，所以，施主一举突破御风境界，实是自己的苦修所致，但那些黑丝是怎么回事，贫道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就……”
“于是你就潜伏下来，是吗？”姚长江冷声说道。
一气真人点点头，喉咙深处不自觉的嘿笑出声，虽黑衣遮面，却遮挡不住兴奋之意。“不错，三、四个月下来，贫道发现姚施主每个月的一个晚上就会到姚小施主房中，”一气真人低头盯着姚枫苍白的脸蛋，似得到一个宝贝，紧紧搂在怀中，道，“然后，隔一会姚施主就会到祠堂中去，原来那里有一处暗门，施主就会坐到里面练功，直到天半亮。”
耿姓老者暮然一惊，看向姚长江，“少主，你……。”
“不必多说，”姚长江冷冷盯了老人一眼，左手向外轻拂，黑气随着手起手落，翻出了一大片，黑夜中，放佛有一道凌厉深邃的眼眸透过亭子周围那片黄光，死死盯着那淡然自若，娓娓道着往事的一气真人。
一气真人迎着那道目光，嘴角边勾起一抹笑意嘿嘿笑道：“姚枫，姚枫。”看向怀中的孩童，一气真人眼光渐渐火热，是什么在燃烧？
贪婪，不错，那眼中的火光越燃越旺，照得臂弯里的小脸熠熠闪光。
“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贫道苦思良久，终于醒悟。当年焚歌殿一战，连莺莺被人救出，贫道的师弟一宿葬身火海，唯独不见了他们刚刚满月的孩子，你说，那个孩子哪里去了？”一气真人抚摸这姚枫的脸蛋，感受着凉意自手心传来，却依然扑不灭心中的热火，道，“那个孩子就是他，当时大殿角落里有人临死前嘶喊出‘大……大……’这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原来指的不是别人，却是当今的大司马，贫道当时也诧异以施主的修为为何也来趟这趟浑水，原以为施主只是好奇而已，想不到，施主父子二人当真是志向不小啊。”一气真人又摇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大司马空为人作了嫁衣，自己却被皇室害死，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似想到了得意处，一气真人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半晌，停歇下来，哼了一声，“皇室也是居心拨测，夺了这‘焚歌’神刀，皇帝老二也想长生不老吗？打得倒是如意算盘，就是不知道这算盘会响不会了。”
“你说够了吗？”姚长江冷冷道，“你自己何尝不是心怀叵测？你杀了这许多人，难道不是为了灭口吗？难道得了这些宝物你会交给玄星掌门，你的一味师兄吗？”
一气真人认真盯着姚长江，忽而缓缓闭眼，道，“不过，我得了你这些东西，我也不会交给掌门的，所以……”一气真人再次睁开眼来，眼中精光四射，一字一句道，“你们都要死！”
“所以你就编了个身份，骗了莫公公来对付我。”姚长江双眼瞳孔一缩，寒声道，“不过以你的修为大可不必如此，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
雨更冷了，龟缩了一阵的寒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又溜了出来，斜斜的刮着晃动的风灯，少了些刚硬，多了几分温柔，风灯摇曳，拖着光影里的那道身影也忽长忽短，忽隐忽暗，不待光幕稳住，那道拉长的身影忽而向着亭子拖动了起来，灯光中，身影越拉越长，黑暗中隐藏的那一部分却渐渐消失不见，随着影子的拉拽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亭子中央的，是脚下短小的黑影。
一气真人全身埋在黑衣下，两手各怀抱一个孩童，缓缓踏进亭子里面。雨幕陡然被亭子隔断开来，似乎有些不适应，一气真人移开了一个脚步，脚下留下湿淋淋的两个脚印，淌走的水渍瞬间又模糊了青石板上的印记。
一气真人四下看了眼，最终选定了靠北的一个粗大的亭子石柱，走近跟前，把手中怀抱的两个童放到柱子跟前。两个孩子倚柱而坐，苍白的脸蛋微露痛苦，林筱筱更是细眉紧蹙，细白的牙齿还咬着红润的薄唇，唇边，还留着一排浅浅的牙印，整齐温润的齿印似挥之不去的忧愁烦恼，又似缠绕心扉的梦魔，在慢慢啃噬着那娇嫩的心脏，一点点，一块块。
九岁，九岁这一年，林筱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母亲，再也不会来疼爱呵护她了，从此，这个至亲至爱之人她再也不能见上一面了，或许，梦里能够见到吧，可是，醒来呢？醒来呢，醒来后的现实是不是更残酷呢？
别不经意相见难，梦里花落雨更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