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出发
时间很快到了周一，那天沈念谂和彭教授开着一辆绿色吉普车把我和胖子接到火车站，等我们到时，包括雷老虎在内的三四个人已经在候着了。等下了车，彭教授让我们各自检查装备，看看还需要什么准备的或者拉了什么，看他指挥若定的样子，显然是个很有经验的人，上午十点十八分，伴随着火车的轰鸣声，我们正式出发。
从济南到新疆约有四千多公里，行程两天两夜，我心里本已做好睡硬卧的准备，令我没想到的是，我们居然享受了软卧的待遇，虽说一路颠簸了，但这一路也过得挺愉快，比起当年南下云南的时候可是舒服了百倍千倍。
到了乌鲁木齐，前来接站是一位名叫巴图尔的汉子，他是典型的新疆维吾尔族人，高鼻梁，卷头发，还有那浓密的八字胡，穿一件发黄发旧的衬衫搭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小帽，看样子得有四十来岁，而且体格健硕。我看得出，这家伙是个常年混迹于沙漠的人，而且应该和彭教授是老相识。
彭教授一下车就和巴图尔拥抱在一起，嘴里说着我不懂的维语，看他们乌鲁乌鲁的说了半天，我心里感到有点厌烦。胖子戳了戳身边的雷老虎问：“雷老虎，你晓得他们说什么不？我听了半天，愣是一句没听懂。”
雷老虎扶了扶头顶的鸭舌帽，皱着眉头道：“我也听不懂，感觉比美利坚的鸟语都难。”
我见雷老虎也不懂，就转头问沈念谂：“哎，沈家大姑娘，你老师和那个叫什么巴什么尔的叽歪什么呢？这都过了好半天了，咱们不能干等着啊。”
沈念谂拿着毛巾擦着汗，说：“巴图尔是彭教授的好友，人家都好些年不见面了，你就等等吧，对了，晚餐可是烤全羊。”
虽然我很不耐烦，但是为了那顿烤全羊，多呆一会儿我也没什么怨言。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叫汗古丽的旅馆里，旅馆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的，倒有点像二三十年代上海夜总会里那种风尘女子了，当时我看到她就想，没想到革命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把朴素的好习惯给普及。
他装束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种身穿袍子，脸裹纱巾的维族女子，想来应该是汉族的。另外，他和彭教授也似是老相识，见彭教授进来，就大喜道：“哎呀，彭先生，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怎么还是208房间吗？”
彭教授此时似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露出一股邪气，堆着一脸的褶子笑着回道：“马老板，果然还是你懂我啊，不错，还是208，你该不会让给别人了吧。”
原来这老板娘姓马，他脸上的微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明明是为了迎合，但是那笑容却让人觉着那么天然，果然是在生意场上练出来了。
他闻听彭教授的话，回道：“不会不会，208我只给彭教授一个人备着，平时宁可空着，也不能让别人住了。”
见他俩你来我往，话越说越亲近，我本来想看看接下来这两位是不是发展点香艳事件，还没等着，就被两个服务员领着去了各自的房间。
我和胖子还有雷老虎三人一间房，一开始我以为跟着彭教授这样有钱的主儿，起码会享受一下单间待遇，但是没成想居然是三个大老爷们儿挤在一起。本来胖子大吼大叫，非要吵着要换房，谁知道让沈念谂一句：“愿住就住，不住滚犊子”给堵了回来，在人屋檐下，得学着不碰头。虽说是三人间，但还是一人一床，比我和胖子挤一张床舒服多了。
晚上，果然如沈念谂所言，烤全羊，我和胖子以前吃过烤羊肉串、烤羊板筋，烤羊腰子，就是没吃过烤全羊，逮着这么个机会，还不得卯足了劲儿吃，这次我估计我们两个合起来得多半只羊。
我和胖子以前听说这边的姑娘都特别漂亮，饭后，我们本想出去见识下，当然纯粹是为了见识，谁知探险队的副领队沈念谂沈大小姐喝住我们说哪也不许去，要我们回房间好好休息，明儿一大早就要出发。我和胖子都是一百个不情愿，不过沈念谂这丫头片子的嘴皮子果然是属刺刀的，刀刀见血，刀刀伤人，他居然说：“谁不听命令，就扣钱。”这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既然钱在人家手里，就得看着人家脸色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旅馆门口集合完毕，我见每个人的装束都差不多，都是身穿棕黄色帆布布料的迷彩军用服，头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头巾，脖子里挂着防沙镜，身前挎着水壶，身后备着行李包。
行程的第一段路线是沿着孔雀河古河道一路向西寻找孔雀河古河道。孔雀河是新疆巴州库尔勒市的“母亲河”，传说东汉的班超有次骑马经过这里，所骑白马口干舌燥，但见有河发于山中，便饮马于此，故又称饮马河。
孔雀河是罕见的无支流水系，其唯一源头来自博斯腾湖，博斯腾在维族语中是站立的意思，这个名称的由来，是因为有三道湖心山屹立于湖中，古代也称这个湖为鱼海，是中国第一大内陆淡水湖。在我们经过湖边的时候，放眼眺望，广阔深远的蓝色湖水让人目眩，不经意间，产生了一种仿佛已行至天地尽头的错觉。
开始时候，我彭教授为什么不沿着已有的公路去楼兰，彭教授跟我说楼兰古国遗址已经差不多被国内的考古专家研究烂了，而鱼鬼族文化却是一个新的领域，而千百年前，鱼鬼族的族人们就活动在如今的黑沙漠之中。
我们这一行人一共九个人，除了我、胖子、雷老虎、沈念谂和彭教授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年轻人和一个当地名叫库尔班热合曼的老汉。热合曼老汉是巴图尔推荐的，据说及其熟悉这一带的沙漠，由他给我们做向导，我们就不用担心在沙漠里迷路了。另外三个人都是彭教授的学生，其中两个是和我们一道儿从济南上的车，另外一个是从西安上的车。
我看得出，这三个年轻人是第一次来沙漠，估计是觉着新鲜好玩，都显得兴致极高，一会儿学着热合曼老汉指挥骆驼的口哨声，一会儿又你追我赶地打闹、唱歌。
其实我和胖子也是第一次来沙漠，当然不算以前我干地质队时候那次，因为那次我基本就在方圆几里地里转悠，每天除了扛设备跑腿，基本不会有时间去体验沙漠。这次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进入沙漠，刚开始我是觉着危险重重，但是真看到那些年轻人，心里自然就跃跃欲试起来，恨不得跟他们一起折腾折腾，不过我身为探险队的指导员，还是得严肃一点才是，不然穿帮了就不好了。于是我一脸严肃的骑在骆驼背上，装出一副坚毅伟岸的样子，好让彭教授他们觉着我是专业。
初始的这一段路程并不是我印象里的沙漠，我印象里的沙漠都是那种沙丘连绵，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黄，偶尔风起，吹起细沙，仿佛水波一般，层层向前。我问过热合曼老汉这片沙漠怎么一点不像沙漠，热合曼老汉说，这里以前是孔雀河的古河道，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若是碰上雨天，还能形成细小的河流，有些牧羊人就会赶着羊群前来饮羊。我也仔细观察过这里的地形，有些地段却如热合曼老汉说的那样，河床并未完全干涸，周围的沙子也很浅，到处都有零星的小型湖泊和海子，周围到处散落着黑漆漆的的羊粪球，有些时候还能看到一小块一小块的绿洲，生长着一些沙枣、胡杨和灌木。
大约走了一天的路程，终于走了一处河湾，热合曼老汉说这是孔雀古河道最后的一个河湾，过了这河湾就算是真正进入沙漠了，所以这个河湾又被称作是界河湾、望沙湾，顺着河湾往南便是楼兰、罗布泊、丹雅，我们则向着西南行进，进入“黑沙漠”。
热合曼老汉说，黑沙漠是一座掩埋财宝的无底洞，相传当年有一队异教徒组成的土匪抢劫了耶路撒冷，为了逃避真主安拉的惩罚一路东逃至伊利，伊斯兰真主安拉为了惩罚这些贪婪的异教徒，便放出了封印在黑陶罐里的沙魔，沙魔一出，便肆意吐沙，形成了这边无边无际的黑沙漠，掩埋了那些异教徒及其抢劫的无数金银财宝。后来，很多人慕名前来挖宝，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从黑沙漠里把它们带出来，哪怕你只拿了一枚金币，也会在黑沙漠中迷失路径，被风沙永远地埋在里面，再也别想出来了。
我是不信伊斯兰教的，当然其他的诸如佛教、天主教、基督教等，我全都不信，所以对于真主安拉释放沙魔的传说只是一笑置之，但是望着这片流动性大沙漠，心里不禁对造物主的伟大所折服。
越往沙漠深处走，风就越大，大风吹动沙丘，搞得地貌一天一个样，没有任何特征，就像是进入了一片随时变化的画卷中。还好有热合曼老汉，不然我们肯定会被大沙漠给困死。热合曼老汉是五十多岁，听他说他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一起穿越沙漠去西亚做生意，这二三十年已经成了沙漠专家，这一路上那些被黄沙埋住大半截，只露半个屋顶的古堡、房屋、塔楼；被狂风吹成倾斜，与地面呈三十度夹角的胡杨；沙漠中几株小小的梭梭(植物名)，都逃不过热合曼老汉的眼睛，就是凭着这十几年的经验，我们一直走啊走啊。传说在这片沙漠中央就是那传说中鱼鬼族当年的生活之处——鱼鬼古国。
这一路上，我见到最多的就是那些生长在沙漠中的胡杨林，我以为沙漠就是荒凉的一无所有，不曾想还有这么坚韧的树木，每一颗树都歪歪斜斜，像是在沙漠中前行的探险者，有些倒下了，有些还在前行。热合曼老汉说这些胡杨是那些被沙漠掩埋的人的灵魂所化，他们被埋千年，依然想走出这片被安拉遗忘的沙漠。
我们行走了五六天的路程，途径了西夜古国以及精绝古国，再往前就到了传说中的鱼鬼古国了。彭教授说，如果这次我们发现鱼鬼古国存在的证据，就创造了一项新的历史，是会被载入史册的。虽然听上去很威武霸气，但是我心里想的还是那个奇怪的双鱼图。
我们本来想一鼓作气直接奔袭到鱼鬼古国去，但是热合曼老人告诉我们说，黑风暴这段日子会袭来，我们如果强行赶路，说不定就会在大沙漠中赶上，那时候我们真的就会葬身沙漠了。
我听他这么说，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这里离鱼鬼古城路途还有些距离，沿途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避风的地方，万一真的碰上黑风暴只有被风沙淹没的命运，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地方躲一躲，而且大家伙都走了整整一夜，莫说是人，就是骆驼也都累坏了，我和胖子还有那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都还行，雷老虎、沈念谂还有彭教授都有些坚持不住了，这一老一女一病猫走了这么远也当真是不容易，现在恢复体力比什么都重要。
我跳下骆驼跑到热合曼老汉的身边，问：“亲爱的热合曼，这附近有没有能避风的地方，咱们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得早作准备。”
热合曼伸手指了指远方，说：“那里，去那里。”
我使劲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压根看不到任何东西，又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热合曼老汉说：“那里是真主安拉休息的地方，黑风暴吹不到那里。”
我心里虽然有点疑惑，但是如今只能跟着热合曼老汉走，我跨上骆驼，招呼大伙赶紧跟上。
约莫走了半天功夫，我才发现远处有一个荒废了的古村落，村落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清真寺，整个清真寺除了穹顶之外，其他部分都已经被沙丘掩埋，从远处看，根本就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质量好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历经这么多年的风沙洗礼，清真寺居然还相对完好，除了相信这是一种奇迹，真的很难找到别的解释。
见到这座清真寺，我心里清楚了刚才热合曼老汉为什么说这里是安拉休息的地方了。我刚要招呼大家过去，见热合曼老汉慢慢悠悠地从骆驼上下来，取出一张毯子，不紧不慢地铺在黄沙上，跪在上面，双眼微闭，神色虔诚，张开双手伸向天空，然后又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念诵着奇怪的经文。
热合曼老汉是一位虔诚的伊斯兰教众，这一路上他每天都会对着太阳做一次祷告，我见他如此气定神闲，又说这个地方是真主安拉休息之所，黑风暴应该不会有多严重，也就随之放松了下来，便去和胖子、雷老虎等人一起观看大漠的美景。
谁知，还没等我好好看看这周围美景的时候，热合曼已经祷告完了，而且就像变了个人，三下两下卷起毯子，弹簧一般地蹿上骆驼，打个长长的口哨，喊道：“噢呦呦呦呦……快快去清真寺，不去可就要被埋进黑沙子的炼狱了。”他催动胯下的大骆驼，当先跑了起来。我大骂一声：“这他娘的死老头子，这一惊一乍的，还真亏了老子心脏结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