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中秋时分
中秋历来是大梁隆重的节日。夏嘉王前几个月刚满了十三岁，陛下就趁着这中秋佳节赐了他和其他几位稍长的皇子亲王的位分。夏嘉王从此便可随意入宫请安。中秋节前五六日，他便轻装盛着，进宫给他的母妃卫昭仪请安。
卫昭仪生得十分貌美，夏嘉王的俊美容颜大部来自他母妃。若说当今圣上最宠宫中哪位妃子，卫昭仪若说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皇后年华老去，早就空有高位，而卫昭仪正是大好年华，心窍百般玲珑，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一定斗得过她一个小指头，自然更得盛宠，且多年不减。此刻这位美人正端坐在她的雪华殿里，胭红长袍曳地，腰束绮蓝绅带，胸佩青玉双联壁，额前带了一串绿松石细链，袅袅婷婷端坐在纯白象牙椅上，美不胜收。
夏嘉王还没磕完头，就被卫昭仪扶起。“傻孩子，何必这么多礼数？你我二人见面，轻松些便好了。”
“母妃说的是。”夏嘉王笑吟吟地望着她，挨着便做了下来。“好几日没见母妃，想念得紧。”
卫昭仪佯瞪了他一眼：“满口胡说。我看你啊，年纪不大，心思活跃得很。巴不得行走江湖，泛舟游湖，心里哪有半分惦记我这个母亲？”
“母妃您说什么呢？孩儿可是最孝顺您的。无时无刻都想着来母妃这里坐坐。如今陛下恩赏，我已是亲王，不像从前，一月才能见母妃慈颜一目。”夏嘉王宛如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依偎在卫昭仪的身边蹭来蹭去，饶是卫昭仪知道这混世魔王是嘴上抹了蜜，也被他缠得无可奈何。
夏嘉王指了指垂头侧立在一旁的四五位年轻女子道：“这几位姐姐看的面生。是母妃又招的宫女吗？”
卫昭仪戳了戳他的鼻子笑道：“哪里。这几位是给你挑的。你如今年满十三，府上我怕照应不全，多给你拨了几个温良听话的。”说罢，她挥挥手，“你们退下吧，紫萧紫琴，你们守在门边。让我们娘俩说几句体己话。”
“是。”十来位袅袅婷婷的宫女依言退下，那几位单独站着的女孩不知为何脸上忽闪过几丝嫣红，含羞着退下了。
待人走毕，卫昭仪才握着夏嘉王的手道：“薄野，那几位女孩都是我给你挑选的调教丫头，你看着喜欢的挑到府上去，她们都是身体洁净，容貌端正的清白女子。”
夏嘉王听完这话，整整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此刻他才意识到不久前与他十分要好的十皇子亦署王薄江神神秘秘在他耳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给他找些个通房丫头啊。大梁权贵男子自十三岁起便可教授人伦之事，十五岁起可成婚。夏嘉王想到这里，嬉皮笑脸道：“既然是母妃赐的，我当然一个都不留，全都悉数收下了。等会随我回府去呗。”
“呵呵。”卫昭仪笑道，“你能如此，我很欣慰，果然向来我们的薄野都是这么孝顺的。不过带回府去么，先不急。过了中秋这阵子，你好好穿戴一下，再来我雪华殿里。我自然会给你留出一间厢房。到时候事毕，还会有管教嬷嬷来训诫你一些事项。”
夏嘉王一听这话，脸上肌肉不禁有些抽搐。这母妃，原来在这里等着他。难道行云雨之事还得让人这般看着？这也太别扭了吧。他原先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带回府的话不过是想着应付一下卫昭仪。
他呆呆地看着母妃，撅起小嘴委屈道：“母妃就这么舍得把我推给别的女子了？我若沉迷此事，不务正业，岂不是本末倒置了？这件事又不是什么急事，过几年再说也来得及。”
卫昭仪戳了戳他的脑门，佯怒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小心思？你还怕你不务正业？前几个月你撺掇着那四镇将军府上收了个北国血统的女儿入族，你以为我不知道？”
夏嘉王撇撇嘴：“母妃，你手伸的这么长？”
卫昭仪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混小子，怎么说你母妃的？风大将军虽上报给你父皇，陛下也赏赐了他们风府，可以这其中的关关绕绕你以为我不清楚？”
“母亲果真厉害。久居在深宫，耳目还是这般聪明。母亲现在是想要训诫我吗？”
卫昭仪美艳一笑，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宛如一只妩媚的小猫一般。“你虽然老是闯祸，但若是无理取闹，我早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你动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什么偶然路过，根本就是你有意为之，故意趁着那个时候去了风府还赐了名字。风家哪怕有人反对，都不得不收下了。母妃是老了，你的手伸得可比我的长多了。”
夏嘉王笑道：“母亲果然是心思通透。风大将军的兵中有我的人手是不假，那北国小女千里寻亲刚到韩宇府上时我就知道了。随时派人盯着，掐好了时辰赶过去呢。风大将军为我们大梁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收复了金国之后，父皇肯定又对北国垂涎不已。只是我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我们大梁名不聊生，把大好时光全都用于征战上。虽说距离金国收复已有十年，但是我们大梁边境总是小战不断，总有胡兵来犯，南边又是几个南蛮子的小国，经常翻出些花样来，想从我们大梁拿些实惠。如此情境，百姓依然生活的胆战心惊，而父皇早已悄悄暗中预备着准备与北国开战。我惶恐大梁子民又要遭受征伐之苦，才小小地使了个离间计，减弱了父皇对风大将军的信任，这样一来开战进度多少可以拖延些。不想如此雕虫小技还是被母妃看穿了。”
卫昭仪点点头：“我懂你心思。奈何陛下虽是一代明君，却有武帝之嫌。我也不愿看百姓受苦。耐何这战伐时候，并不是我们母子可以改变的。你的心虽然是好的，但此事你就不要多参与了。陛下有一统天下的大志，虽百姓受苦，但还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好在你从小顽皮惯了，你父皇不会对你心生疑窦，只会觉得你碰巧在那，因为不懂北国孤女入族一事的利弊，胡闹了一番才有了现在的情况。可是以后你还是多加小心吧。”
“是，母妃。”夏嘉王作揖谢过卫昭仪教诲，才重新坐了下来。之后任是他如何旁敲侧击，卫昭仪依然不松口那几个调教丫头的事宜，夏嘉王盯着那一双和自己八九分相似的桃花眼睛，苦笑着想也不知自己母妃是真的心意已决还是在逗他玩呢。
风府上到了晚上也变得热闹非凡，各房夫人小姐小哥纷纷入座，柯氏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赏了每人一些东西。她自幼贫困，虽然风家两兄弟没少孝敬她，她赏的也无非是一些价值不大的簪子，玉珠之流的。有柯氏压在上头，李氏和邱氏也不好赏赐高过她去。中秋前先每人发了些值钱的赏赐，到了晚宴上，反而是应个景赐了些小玩意罢了。众人一一谢过领赏，引着柯氏又说了会儿话。轮到回雪时，李氏笑道。
“到了九丫头，大家可别嫌我偏心了。她初来风府，以前受了许多苦。今年的赏赐自然比你们重了些。她又马上要去参加皇菊宴，我便准备了这镶花水蝶三穗珠花给她。墨兰，取了给九丫头吧。”
风大老爷一看那珠花价值非凡，曾是当今嘉元皇后赏给李氏的宫中首饰，当即十分感动，道：“夫人果然是慷慨爱护，竟将这样好的东西给了雪丫头！雪儿，赶紧谢过你母亲。”
回雪白皙的小脸露出一丝恰倒好处的笑意，眼睛看着神色略微有些惊惶的墨兰用娟子包着那朵美轮美奂的珠花送到她面前，她伸出手掌，轻巧地接过。“谢母亲！回雪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珠花。谢谢母亲。”
李氏神色静逸，笑道：“一点做母亲的心意而已。谢什么，坐下赶紧吃饭吧。”
徽清打趣道：“母亲前面说了偏心，儿子没想到竟偏得这样厉害！”
众人一阵哄笑，徽梦也笑道：“大哥，你真是小气得紧。九妹妹的珠花你都要抢。左右这般好的东西你这个男子今世是无缘了！”
大家又是嘻嘻笑笑说了一阵，才开始动筷吃饭。
长长的桌子上摆了各色大梁美食。那大梁第一绝的鱼鮓取了最肥美的鲤鱼洗净切好腌在茱萸、桔米、酒等原料调匀的料里，一层鱼，一层糁，放置若干天后使其发酵，才摆到这家宴的正中央来。还有五味脯，脍鱼莼羹，鲜羊奶酥，鲜烧蒸豚等等，一百多道菜林林总总，令人大快朵颐。李氏又笑着命墨兰依次将春江楼出的清水芙蓉饼和晶珑小虾包赏给了各房小姐小哥。徽芝欣喜不已：“母亲真是想得周到，早早备下了春江的菜，可是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有了口福呢。”
“喜欢就好。”李氏望着自己清秀的女儿微微笑道。她瞥了一眼回雪，道：“雪儿，你怎没多吃些？”
回雪盯着刚刚送到她面前的两道点心，笑道：“雪儿想着多吃几道菜呢，所以每道菜都只尝了一点点。”
风大将军笑道：“可别吃撑了等会。”
回雪含笑，夹起筷子就吃了一个小虾包。又拿起茶盏喝了些茶。
李氏这才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又招呼着别人开始吃了起来。
晚宴持续了很久，李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命人收拾了碗筷之后还是引着众人说了许多的话。只到过了亥时，大家才稀稀疏疏地散了。茹君涵君扶着回雪回到了琼枝阁歇下。刚一进房门，茹君便让涵君去打一盆热水来服侍小姐洗漱，待她万分小心确定只有她与回雪二人时，她才无比紧张地道：“小姐……”
回雪见她一脸惊恐，不禁笑出声来。“放心吧。我没事。不过……”
回雪话锋一转，轻轻用绢布托起那个李氏赏赐的珠花，在淡淡的烛光下，它光影流转，色彩鲜艳，似乎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像极了一朵淬了毒的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