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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离散

连续下了几夜雨后,天空仿佛再也没了多余的水滴,绵延起望不到尽头的湛蓝。偏僻的林子里时不时传来虫鸣鸟叫,惬意得如同一幅亮丽的画卷。突然一阵尖锐的兵器碰撞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小姐,跟紧我!”

洛七夕刚还在午间的小憩里涡旋不出,此刻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她吓得愣住了,看到七夕的样子,小桃不得不把七夕抱了起来。

“小桃,他们怎么打起来了?”七夕的声音颤抖不已,虽然她是名震邺国的大将军之女,可是却也从没见过这番打斗的场景。

“小姐,别怕。”虽然小桃的声音依旧平和静美,可是被抱在身上的七夕却分明感受到了小桃同样的颤动。

忽然七夕感觉自己被另一个力道给夺了去,被扛在了肩头。如果不是看到小桃一直追随在身后,洛七夕一定会惊得大叫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七夕只觉得道上的景象由草地变成石子路,再由石子路变成小溪,又由小溪变成了山地,扛着自己的人才停下脚步,而身后传来的起伏不定的喘息声,让七夕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儿。

“一、二、三、四、五……”洛七夕心里暗数着,可数来的数字却让她的心重重沉了下去。七个人,现在只剩五个了。七夕茫然地看着小桃,那种不安被瞬间释放了出来。

“小姐,小桃有些话跟你说。”小桃伏在七夕耳边,右手轻抚着七夕的背部,想给她一丝安抚。七夕乖巧地随小桃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去。

“小姐,先把这个戴上。”小桃把包袱从背后拿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被丝绢层层包裹着地物体,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这根玉坠,小姐今后都要戴着,切不可弄丢了。”小桃手中捧着一颗淡淡紫罗兰色的水滴状玉坠,那颗玉坠通体晶莹,在阳光下散发着它特有的高雅与静谧。

“来,小桃替小姐戴上。”小桃轻轻把这颗玉坠系在七夕的脖颈上,又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在了七夕的衣襟中。

“小桃,我还能……回去么?”七夕眼角泛着通红,她轻轻吐露着每一个字,明亮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小桃,像一个明明受伤了,却不肯叫痛的孩子。

“小姐……”小桃深吸了一口气,她背过身偷偷抹去不小心掉落的泪珠,再转过身来看着七夕道:

“现在还不能……等小姐和九公子他们会面了,等你们都长大了,就一定能回去的。”小桃用手轻轻抚着七夕微微凌乱的发丝,晶莹的泪珠儿却又一次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等我们长大了,他们……还在么?”七夕清亮的眸子变得朦胧起来,眼眶也越来越红。就在这时,另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

“我们是被保护的一方,被保护的一方都遭受攻击了,你觉得,保护我们的人还安全么?”洛芸蹲在七夕面前,清秀的眉宇间透着侬长的忧愁。

“以前我很疑惑,疑惑为什么爹爹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却不肯接你们回来。直到要出府的前一刻,娘亲才告诉我这一切……”

“七夕,你知道么,前一刻我才想着,假使,假使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妹妹的,但是下一刻,我就无比恨了……”

洛芸用力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这一刻,她的倔强、轻狂已全然崩塌。

“七夕啊,我恨的不是你有最好的衣饰,最新奇的吃食玩偶,我恨的是,最后的最后,爹爹让你们走了,却留下了他的结发妻子……当然,娘亲是断不会走的,可是,哪怕只是说一句让她不要留下来的话,一句,我就不恨了……”

“可我,恨不了自己的爹爹,所以,只能恨你……还好,还好你娘亲没有跟来,我也就不那么恨了……”

洛芸清丽姣好的面容上满满都是泪花儿,看到以前爽朗的三姐姐现在这副模样,七夕忍了好久的泪珠儿也瞬间崩塌了。

“三姐姐,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七夕,必要的时候我会抛弃你的……想活下去,就不能依靠别人。”洛芸深吸一口气,起身背对着七夕,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此刻,她不敢想象洛府的境遇,也不敢去思考现在带着哥哥弟弟的九叔是否安全,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活下去,作为洛府人活下去。

“小姐……”小桃心疼地把哭得梨花带雨的七夕拥在自己怀里。三小姐所说的话她无法认同,却也无法反驳。

“有人来了。”只见那个声音闷闷的男子拿起放在身侧的大刀,和另一个男子一前一后向树林外走去。

“小姐,我们快走。”小桃拥住七夕的肩,和洛芸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不过几丈之外,树林里果然又传来了兵器交接的尖锐声响。

“他们回得来么?”七夕一边跑着一边回望着那渐行渐远隐隐绰绰的树林,是的,她还想寻望,哪怕只一眼,哪怕只是模糊的影像,她也不愿如上次再也回不来的那两人一样,脑海里什么轮廓也没有了。

“活下去,才不会辜负他们!”洛芸停下脚步,伫立在一个分叉路口。夏风吹起她素白的衣裙,苍白单薄的像一幅随风摆动的画卷。

“分开吧,起码还有一份希望。石城七里桥,九叔还在等我们。”说完,洛芸转身,不再看七夕一眼。

“三姐姐,生辰快乐……”七夕望着洛芸清瘦的身影,泪流满面,却依旧弯起了自己的淡粉的唇角。

“七夕来不及准备礼物,惟愿三姐姐一路安康,顺顺利利……”

洛芸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只是握着包袱的手越拽越紧,最终,疾步离去。

“走吧。”小桃牵起七夕的手,也疾步向相反的方向离去。只剩七夕还回头痴痴张望着那越来越远的素白背影。

“呐,小七夕,三姐姐可是你唯一的姐姐,虽然我娘亲不喜欢你,可是姐姐会把娘亲的那份喜欢也加上的,所以七夕,千万不要不喜欢我娘亲,也不要不喜欢我。”

那是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女,如春花艳丽明媚的样子……

“小七夕,是不是来了一个玥姐姐,你就忘了我这个三姐姐了!明明都不是我们洛家人!还说要跟着爹爹行军打仗呢!小七夕,我们可是亲姐妹,可不准比喜欢我还喜欢那个玥姐姐!”

那是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女,如夏花灿烂夺目的样子……

“三姐姐……”七夕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水,她知道,此刻只有拼命逃走,才不会辜负为此付出的所有人。

“小桃,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爹爹娘亲不会有事的,大娘也不会有事的,洛府也不会有事的……”

“嗯!”

小桃给予七夕一个安心的微笑。不会有事的。将军对邺国而言如此重要,君上是不会对洛家痛下杀手的。一定是有人制造了什么事端,等这风波一过,一切又会回到最初的。小桃握住包袱的手紧紧贴在胸口,即使在奔跑,也未挪动半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拖着奔波了一天的身子,慢慢都停了下来。小桃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她们只顾着逃跑,竟走到了半山腰!这深山老林,莫不说野兽,就是这袭来的凉风,也很难经受得住。

“那边似乎有屋子!”七夕看到不远处被藤蔓杂枝遮的隐隐约约的物体说道。

“恐怕是猎户用来落脚的,我们去看看。”小桃握住七夕的手,朝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拨开藤蔓,里面确实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屋身只有七夕那么高,小桃弯着身子才能进去。

看来,这是为了隐藏在这些藤蔓中才建的这么矮小的。恐怕只是暂时用来储藏一些带不走的猎物的,还好里面的空间足够藏住她们二人。

“小姐,我们先吃些东西吧,今晚就要在这里呆一宿了。”把旁边肆意生长着的藤蔓更加精细地布置在木屋外后,小桃坐在屋外,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饼来,这也她们所剩的最后一块饼了。

“来,吃完我们就休息了。”小桃把饼分成两半,把多的一半递给了七夕。

“七夕个儿小,吃不了这么多。”七夕把多的一半重新递给了小桃,把少的一半拿在手里放在了嘴边。

“好吃。”

听到七夕的这句话小桃心里涩涩的。怎么会好吃呢?这么热的天,饼其实都开始犯酸了。趁着七夕不注意,小桃背过身去,把手中的饼又分成两份,把大的一份偷偷塞进了包袱里。然后弯起身把包袱放进了小木屋内。

“小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忽然,小桃惊喜地从木屋探出身来,手上拿着一挂已经风干的肉干。

“是肉诶!”

七夕也同样惊喜地钻进了小木屋,小桃用力撕下一条肉片,递给七夕。

“小姐,吃吧,吃了肉才会有力气,才能快快长大!”

“小桃也多吃点,这样小桃才有力气带着七夕去找九叔叔。”

“好,小桃一定带着小姐找到九公子!”

小桃撕下一小片肉干,放到口中,示意七夕跟她一起躺下。

“小姐,再等一会儿,漂亮的星河就出现了……”

七夕躺下身子,抬眼望去,却只从木屋屋顶上稀疏的缝隙里看到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再等一会……”小桃偏过头看着七夕,露出好看的笑容。

“小姐,你看……”

顺着小桃的双眸望去,那稀疏的缝隙里,已经被柔柔的星光填满,一闪一闪、一点一点、在这个狭小的缝隙里汇流成了一条一条浅浅的、闪亮的星河。

“渡过黑暗,就能看到光了,小姐……”

“嗯,渡过黑暗,就能看到了光了……”

泪珠顺着光洁的脸庞滑下,是她,也是她的。只是,在那两双盈盈的眼眸中,除却那暮夏的星光,还有另外闪亮的东西在发芽、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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