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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骑鸸鹋的束发少女

一连下了三天的雨,天气湿热得厉害。小石匍匐在地上,意识像被水黏在玻璃上的纸,稍稍用力,可能就会烂成一片。这三天,他几乎没有进食,胃时不时地发生痉挛,每一次痉挛,都要吐出不少黄水,身体像摆钟似的抽搐。他漫无目的的走走爬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生平头一次,他开始认认真真地考虑死亡。

在古树森林的时候,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年迈的精灵咽气的场景。他不认识那个老精灵,对他也没有丝毫的感情。但当一具尸体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发现人和地上的那些石子原来也没什么差别。现在,死亡也要轮到他头上了吗?坦白说,他虽然对死亡一无所知,但却不感到十分恐惧。相反,他对死亡之后的事情进行了许多种遐想。或许,我死后,记忆会被全部清除,重新投胎到什么身上,也许是猫,狗,人类,最好还是精灵,有重新的样貌,新的名字。又或者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也就是传闻中的天堂或地狱。只要别让我真消失就行了,倘若我的灵魂消失,这世上再没有我,那便是最令他不甘心,最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于是,他觉得还不能死。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可是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身子越来越虚,当他又准备闭上眼,睡个几天几夜的时候,什么东西从后面啄了他一下。他回头,原来是一只鸸鹋,上面还骑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的眼神庄严而清澈,高挺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让人很容易在人群中一眼辨认出来。

“你看上去很不舒服。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小石艰难的爬了起来,他说自己恐怕就要死了,你什么也不能为我做。少女从鸸鹋上下来,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然后说,曾经也有一个说自己快死的人,在我父亲的帮助下,很快恢复过来了。

“你父亲是医生?”小石问。

“他不是医生。但掌握一门古老的祝福术,受到祝福的人都能化险为夷。”

小石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祝福术,这激起了他的浓厚兴趣。少女把他扶到鸸鹋上,自己骑在前面,轻轻喊了一声,鸸鹋加快了脚步,一下钻到了林子里。小石在鸸鹋上昏昏欲睡,每次快睡着的时候,都被少女一下叫醒。她说,这个时候睡觉很危险,为了不让他有睡意,她开始跟他说话。她叫安娜,是一个没落贵族的独生女,每天清晨的时候,会骑鸸鹋来采药,傍晚的时候,她会打猎,不过不是常打,据说她的箭法很准,剑技也不错。她生在一个很讲究礼仪的家庭,有一个很温和的父亲与漂亮的母亲。少女的声音很好听,拜他所赐,小石始终没有睡着,但一直介于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鸸鹋脚下有水的声音,应该是在渡河。忽然“扑通”一声,他落入水中,等完全清醒的时候,发现一只鳄鱼正死死咬着鸸鹋。

安娜果断用匕首刺穿了鳄鱼的嘴。鸸鹋逃了出去,鳄鱼痛苦的剧烈翻滚,安娜被摔到了水下。小石急忙潜入水中,他看到安娜正紧紧拽着鳄鱼,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把鳄鱼冻了起来,拉着安娜回到岸边。

“好厉害。你原来是一名法师。”

小石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了。安娜看了看周围,发现鸸鹋不见了。就近的丛林有窜动的声影。一定是那些野狗。安娜反握匕首追了上去,十分钟过后,她捧着鸸鹋的尸体回来了。静静地把它埋在一棵树下。安娜没有流下一颗眼泪,但看上去很难受,她说,这只鸸鹋从五岁开始就陪伴在她身边。

没了鸸鹋的脚力,安娜只能背着小石往回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碰巧一个晚上,夜空下起了流星雨。安娜把小石带到一颗巨岩上,十指紧扣,默默念叨什么,有几颗淡青色的光玉飘进了小石的身体。小石突然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他睁开眼睛,发现安娜披开了头发,正背对着坐在他前面。

“你在做什么?”

流星是最好的祝福媒介,借着流星雨,我也会一点祝福术。

流星雨停止后,安娜的祝福消失了。小石坐了起来,看来这祝福术确有其事。安娜重新束好了头发,告诉他,祝福是借助光的力量,万事万物都有光,光提供给万物能源。

整整走了三天,安娜终于到了庄园。安娜的母亲正在庭院栽花,她确实是个大美女,看到安娜,她停了下来。安娜把路上的经过告诉了她,还说鸸鹋被她埋葬了,她低着头,依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小石隐隐有些震惊,这个年纪的女孩,正应该抱着妈妈哭诉才对。母亲难过地摸了摸她的头,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人才是。小石被送到了她父亲的身边,父亲说白天先用食疗,晚上再进行祝福,因为小石现在的身子太弱,日光太强,必须用柔和的月光和星光慢慢调理。

调理了七天,小石的气色有了明显的好转。这七天,安娜一丝不苟地照顾着他,看到他病情好转,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是,父亲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第八天上午,他坐到小石身边,对他说:“你身体表面的创痕已经修善完毕。但这几天,我发现,你的病根不在于身体。”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怀疑,你的病根来源于灵魂,或者是灵魂与肉体的不平衡。”

小石震惊,把自己灵肉分离,乱用禁术的事情告诉了他。“果然如此。”他说,“这样的话,祝福只能治标,不治本。要不了多久,小石会旧病重发。小石沮丧地问,我果然要命丧于此吗?“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安娜的父亲说雨林里住着一位名为安明的大法师,这法师神通广大,通晓天地奥义,说不定有办法救小石一命。可雨林广袤至极,要想在里面找一个人实在堪比大海寻珠。小石说,反正他这条命已危在旦夕,不如去雨林里找找看,倘若找到,是他命不该死,找不到,也只能认命了。

安娜说小石身体刚有好转,让他一个人进雨林凶多吉少,不如自己跟他去,好有个照料。小石谢绝了安娜,说进雨林不是短期的事情,况且能不能找到也没个准。临行前,他费了好大力气做了一个巴掌大的鸸鹋冰雕送给安娜,感谢她这段时间的照顾。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当年在古树小镇的雕刻没有白学,早知道应该再多磨练一些。

第九天夜里,小石接受完最后一次祝福,第十天一早就离开了庄园。他朝着东北方向一直走,树木开始越来越茂盛。这景象他很熟悉,有点像自己的故乡——古树森林。只不过,这里的气候确实要潮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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