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殿给罗赐了个字,凰。并不是取义凤凰的吉祥与华贵,而是凰乃雌又主控火,与罗的五行相呼相应。小仙们曾问光殊要不要搬个家,光殊说不必了,她属火靠近水更好,提醒她要谨言慎行不然外头一大波水淹都淹死她。
说到这得交代下,现在尊称狸殿为姑姑,光殊叫大叔。过后光殊问为什么叫大叔,罗凰抬了下眼皮说不叫叔还管叫爹啊,你生得出我这么大的闺女么。
“确实,我亲生闺女哪能长那么丑。”
罗凰作势打了下,然后两人笑一处去。话说自从罗凰出现后,光殊把多年压箱底的幽默感给翻出来了,以前他顶多偶尔在狸殿面前开个小玩笑,现在是真的斗嘴打诨。小仙们吓住,没想到光殊殿还有这属性,藏得够深啊。
“姑娘,该上课了。”首席服侍女官小唧来催。小唧原名不叫这个,罗凰觉得她每天都唧唧喳喳不停才改的名。顺道一提,小唧是雀精。
罗凰笑得跟花似的脸蔫了半。上课倒是无所谓啦,关键是狸殿特别严厉稍微犯点错就被抽,不是闹着玩,真打。“大叔,要不你去说说情,老这么刮我脸的算怎么回事啊。知情的明白是为我好,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姑姑嫉妒我年轻貌美呢。”
光殊啧啧两声:“你再年轻个几百岁也不比她美。”
“行,我就不在你跟前说你心上人坏话了。”罗凰站起身往外走,侍女们赶紧跟了出去,到玄关时她停住,回头望了眼光殊。“话说回来,我们高傲冷艳一枝花的狸殿能看上你这幅德行?你单相思吧?”
“滚。”
“日后保不齐你得拜托我捎个情话递封情信什么的,不能用这么恶劣的语气明白不,要谄媚,谄媚~”
“滚。”
“切,走就走。好歹我是光明正大跟美女呆着,不像某人。”
罗凰这货啊,人家不揭穿她还蹬鼻子上脸了,光殊跟狸殿那是一天两天的么还用得着她捎情话递情信。不过,苍渊里的人没打算交代太多,一是没必要二是罗凰没问。
到了狸殿处罗凰又是另个模样,正经八百的看书写字,除了有人问基本不出声。她和狸殿两人总有层戳不破的隔膜感,双方还没有要改善的意思。气氛虽不热,但是罗凰学习的劲头还是很足的,想想看一个在新时代活过的人突然接触到五彩缤纷的神话世界,激动绝非一点两点。虽说现在还处于读读背背的古文课,但也是为了以后学法术打下良好基础,所以她不想马虎。
除了文化课,体育课也是要上的。狸殿在体能这块要求更苛刻,罗凰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适应,因为人类的作息已经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即使她现在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但还是做不到长时间不休息的高度集中注意力。
啪,罗凰又被抽了一鞭子。
“起来!”
罗凰咽了咽口水,舌头发麻。“姑姑,我练功练了两天了,好累。让我休息下吧,就一会儿。”
狸殿不想听借口,一鞭直直挥到罗凰脸上带出血痕。“你资质平庸又身弱力轻,不拿出百分的勤奋根本练不出东西。”
罗凰很委屈,她认为是姑姑太急于求成。“一口吃不成胖子,你不能要求我短短几年内就什么都会。要不是有心学,以你这种教育方式我早不干了。”
小唧赶紧上来按住罗凰,让她别再惹狸殿不高兴。罗凰还不乐意呢,她又不是钢筋铁骨老没日没夜的跳上跳下身不累心也会累,完了还不让人实话实说,憋屈。
“朽木。”狸殿撂下句话就走,正眼不多看下。
打那日后两人开始冷战,课也停了。罗凰一天到晚窝在阁楼的天台上发呆,谁都不理。这晚光殊进了楼里,拿件外套给正吹海风的罗凰披上,罗凰抬头见是大叔眼泪立刻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委屈了委屈了。”光殊跟哄小孩似的把人抱进怀里,抚摸着后背:“姑娘家就得娇生惯养,你姑姑没弄明白,把你当小子了。”
罗凰放声大哭。这几年她为了求学忍辱负重,可是古书不像现代文好理解,读来读的去也读不出个好成绩。狸殿那头又是一味的苛责体罚很少试着去体谅别人,随着时间推移心中难免积压苦闷。
“跟叔说实话,是不是真不想学?”
“大叔……”罗凰哽咽着,又落下一行清泪。“以前我认为作为女人就要拿出比别人多百倍千倍的坚韧,因为社会不因为是女人而多同情你半分。后来发现,一个人越是不屈就越被生活折磨,所以我的人生很短,却尝透了酸甜苦辣。”
罗凰看向光殊,被眼泪洗过的瞳孔跟夜明珠一样光彩熠熠。“如果坚强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你认为还需要继续吗?”
光殊没有正面回答,反问罗凰清楚自己的来历吗?罗凰老实答就迷迷糊糊记得是从水里上来的,至于怎么到水里的一点印象没有。
光殊又问:“不速之客的你为什么能留在苍渊还当上了小主人,不仅出门有坐骑居家有侍奉,享珍奇异宝品琼瑶仙露,还坐拥了云海这片绝美的景致?难道你身上有非常特殊之处值得我们另眼相看?”
罗凰沉默了,她从头到脚很普通,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穿越而来。可是在苍渊神话一样的存在里,穿越就某种层度而言属于见怪不怪,从来了几年大家没一个打听她的过往看出,人们根本不在乎她有什么样的前世。
光殊看着皱眉的某人露出笑容,拇指按上了对方的眉心。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追求一个答案,而是告诉罗凰一个道理:
“跟你得到的比起来,失去的微不足道。”
罗凰定定的望向光殊,他还是如往常般散发着温柔气息,不同是今夜的眼神里多了许多期待与坚定。罗凰忽然间感到惭愧,没有任何关系的苍渊主人们收留她还传授法术,她不但不抱着感恩的心去接受恩惠还一味的抱怨,真是十足的白眼狼。
罗凰匍匐在地,向光殊行礼。“小女辜负了二位用心,还请责罚。”
“你真明白其中道理了?”
“该明白的懂了,不懂的也铭记在心等以后长了悟性自会体会。”
光殊愣了愣,随后扶起罗凰,朝她脑门弹了一板栗。“你啊~”
罗凰来不及继续撒娇,吩咐小唧马上替她梳洗打扮一番,她要到狸殿处负荆请罪。小唧歪着头说没头没脑的去讨骂而已,罗凰俏皮地拉过光殊,有这个大礼在还怕什么。
“不可。”光殊意外拒绝了请求。“我随你同去反而会使人误会你道歉的诚意。”
罗凰勉强点点头,心里一点底没有,她甚至能想象待会姑姑挥舞鞭子把她打得皮开肉绽的场景。光殊瞧罗凰耷拉着脑袋一副好日子到头的模样,打算再给她支个称不上招的招。
“其实,你还可以在气场上压住狸殿。不过这比登天还难,还是乖乖受罚吧。”
罗凰顶着一团乌云上了鸾车,哐吱吱的驶向狸殿住处。此刻宫殿主人正在绣屏风,仅绣出冰山一角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图案。罗凰进门瞧见这幅场景时突然想到了林青霞版的东方不败,一个看似冷漠无情的人内心却饱含着细腻而丰富的感情。也许狸殿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情感,只是自己习惯了从人类喜恶出发,对春天和煦般关爱恋恋不舍而如刺骨冬天的关怀却唯恐避之不及。
罗凰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她愿意为自己的片面与肤浅道歉。狸殿无动于衷,仿佛一点没瞧见大殿里多了个人,专心刺绣。罗凰小心翼翼打量,完美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想来下跪对姑姑不管用。冷场了十几分钟后罗凰突然笑了一声,一屁股坐到狸殿旁边。“姑姑是在逃避吗?觉得道歉是件很丢脸的事。”
狸殿终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罗凰。罗凰凑得更近:“我已经为自己的过错道歉了,姑姑是不是也该勇于承认自己的不对?”
绣花针瞬间在皮肤划开一道细痕。再胡说八道下去,就不是小伤一两道的问题。“出去。”
“我可以出去,但是走前有些话必须说。”
狸殿明摆着不感兴趣,将手中绣花针插在屏风后起身。罗凰跟着站起来,贴冷屁股确实难受,可是都不愿意主动迈出一步的话又怎么暖化彼此。
“姑姑觉得道歉是弱者的行为,我能理解,因为你有睥睨一切的资本。也许平日里的种种行为让你觉得我是个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人,可事实上我一直渴望成为像您这样强大、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角色。”
“你没有资格和我相提并论。”狸殿高傲的回头,眼里满满的轻视。
“所以……”罗凰重新跪下,两眼迸发出坚定光芒:“我恳求姑姑继续培养我,即使把我揉碎后重新塑造也在所不惜。日后、即使我成不了您最大的劲敌,也力求做个最完美的翻版。”
狸殿露出嘲讽,这些话还是留给你的光殊殿听吧,他耳根子和心肠一样软,即使清楚是谎言也欣喜着全盘收下。
“不。”罗凰眼神里夹带上能穿透灵魂的幽怨与哀恨:“我们,才是一类。”
狸殿停顿了仅仅数秒然后毫不犹豫走往内室,只是在拐角处时忽然停下。“明日起,加重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