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儿看出了若离的不解，却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叮嘱道：“若离，你听着，虽然你秦伯父秦伯母原谅了你，但毕竟因为你，他们二老失去了养了十六年的儿子。从此以后，你要代替秦端在他们面前尽孝，常去看看他们，把他们当成我和你爹，你能做到吗？”
若离重重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我欠他们的，会用整个下半生来还。”心中却暗暗起誓：我楚若离会用以后的人生，好好孝敬四位老人，从此终身不嫁。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不要太自责，常去看看他们就好。”李羽儿劝慰道，“这事儿不全怪你，秦端他走路不看路，也有责任……”
“娘，你们究竟说了什么？”安奈不住好奇心，若离终于问出了口。
李羽儿眼神闪烁了几下，想了想，才开口道：“我和你秦伯母是故交，我救过她一命，她发誓要还我的恩情。如今，她兑现了誓言，也由衷地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明显站不住脚的理由，若离却没有追问。她知道，若他们有意瞒她，也没有必要再问下去。
“那个人……那个秦公子……”若离想起一事，眼神木然，轻声问道，“他……下葬了吗？”
李羽儿紧紧地抱住了若离，泪水决堤般源源不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离儿，我的离儿，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情，我和你爹只有你了！”
若离躺在母亲的怀里，任凭泪水从颊边划过。她哽咽道：“我们去看看他好吗？也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既然选择了开始，那么他们家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包括秦端的葬礼——这本来就是自己分内之事。在灵堂前，秦家二老可能会打她骂她赶她走，甚至逼她和秦公子冥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该承受的。杀人偿命，死了反而是解脱，活着偿还自己的罪孽，才是最痛苦的。
回到房间，她写了一封退婚的文书，用两个铜钱雇了个路边玩耍的孩子，让他送到了季家。信中，她一直说自己德行有亏，不像媒婆说的那么知书达理，配不上季公子，求季家人成全。择日她会将悉数聘礼整理出来，原封不动地退还。
做完这一切，天色开始暗了下来。父亲一脸沉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还围着白色的孝带。
“回来了？”李羽儿问道。
楚淮安没有回答，拽住了李羽儿的胳膊就往外走。此刻，李羽儿已然是一身素衣，若离也没有留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换的。
“淮安！”李羽儿挣开了丈夫的手，朝若离房间的方向指了指。
楚淮安眼里带着一丝难堪，目光极力躲避着若离的房门。
“咣当！”房门打开，若离也换了一身素衣，缓缓走出来。她向二老盈盈一拜，说道：“秦公子因我而死，为他守灵是我分内之事。他灵堂在哪里，求爹娘带我过去吧！”
“若离，天色已经晚了，不如明天一早……”李羽儿小心翼翼地瞟了丈夫一眼，对若离道。
“正因为天色晚了才要去！”若离无情地打断了母亲，“难道要他们两个老人彻夜守着吗？”
李羽儿还要说什么，楚淮安却抢先开口道：“既然想去就让她去！杀了人还能好好活着，已经是上天仁慈了。总不能跟没事儿人似的，什么都不做吧！”
父亲的失望让若离的心沉了一下，也是，父亲可是当朝有名的大才子，因为看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才辞官还乡的。自己杀了人，无疑给他蒙羞，他怨她也正常。她知道，此刻她没有时间伤心，便说道：“还请父亲带路。”
果然如他们所说，村子附近的官兵已经撤离。若离和爹娘翻了两座山，还路过了出事的那座悬崖——那里已然干干净净，早已看不出刚刚发生过命案的样子。
到了秦家时，天已经黑了。灵堂前一片洁白，和外面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秦家夫妇全身缟素，正跪在儿子的灵前，在火盆里添上一摞摞纸钱。若离不仅停住了脚步，看了一旁的母亲一眼。李羽儿向她点了点头，拉住了她的手，默默地向灵堂前走去。
秦家夫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擦了擦眼泪，站起来，默默地为若离让开一条路。若离走到中间，轻轻地跪了下来，抓起一把纸钱，一张一张地放到了火盆中。
秦公子，我知道一句对不起是远远不够的。如今，我就在这里，你有仇有怨尽管过来吧。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若离心里默念着，虔诚地看着眼前的纸在火盆中渐渐变黑，大块的灰烬伴随着青烟一起，去了它想去的地方。
突然，若离感到背脊一阵寒意，相比于火盆的余温，这股寒冷直戳骨髓。她分明感到，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惊异地回过头去，身后什么都没有。自家父母和秦家夫妻都站在她左侧，一脸悲戚地看着牌位上，“子秦端之位”这几个冰冷的大字发呆。
如今正是盛夏，面前又是火盆，不可能突然那么冷。若离轻轻地拉了拉衣领，继续在火盆里添纸。然而，这股寒意再一次逼近了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一抖，纸都掉入了火盆中，火苗蹭地一下窜了老高。若离下意识地向后一躲，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若离！”
“离儿，你怎么了？”两位母亲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李羽儿养了若离多年，抢先一步把她抱在怀里。
若离有些惊魂甫定，但她分明感受到，在被母亲拥入怀里的一刹那，背脊的寒意已然消失不见。
“若离，要是身体不好，就先回去吧！”曾如梦道，“你的心意已经到了，我们早就原谅你了！”
若离站起来，坚定地说道：“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我来守着！”
“楚若离，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大晚上一个人给男人守灵？”一直不发一言的秦漠然不满道，“还要不要嫁人了？”
“我不嫁了！”若离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灵位前，盯着牌位一动不动。
“若离……”
“他的头七，我会守完，都回去吧！”若离信誓旦旦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