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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哭得泪尽了,心里是一片冰冷的苍白,痛到深处,竟感觉不到痛了,浑浑噩噩的灵魂再次飘入黑暗国度,在梦里梦到了父母的音容笑貌!

都说梦是人类的一种潜意识,那么现在,他的梦只是曾经丢弃在遥远时空里的一段记忆。

梦里的自己还是那牙牙学语的小孩,正在自家花园蹒跚学步,梦里的父母也依然年轻。他们一左一右牵着儿子的手,一步一步地引领他往前走。

母亲温柔的声音萦绕耳畔,带着几分鼓励告诉儿子:只要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家门外更宽广多彩的风景。儿子于是好奇地张望门外,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稚语,往前走了不到三步,跌倒了,路途上小小的磕绊,孩子却哇哇啼哭。

父亲一把将儿子抱起,高高托举到宽宽厚实的肩膀上。借着父亲有力的肩膀,他终于看到外面一小片的风景,于是拍着小手儿笑了。

父亲又把儿子放下来,放开那只寻求依赖的手,让儿子大胆往前走。母亲在前面拍着手声声唤着“小艋”,仅仅十步之遥的距离,却寄托了双亲多少殷殷期盼!

他看着母亲在对面一手举起了玩具,一手拿着饼干,于是努力向前走。这个时候,父母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他停在原地,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慌无助,如同迷路的孩子,心切地想找到一双指路的手。

久久等不到父母的出现,孩子试着往前走,又跌了一跤,只觉得痛,就不愿爬起来,坐在地上不停地哭。

原本明朗的天空变成了灰色,花园里的景致也模糊不清,灰色的一小片天地里只剩下一个孤单哭泣的小孩。

悲伤的哭声渐渐放大、放大……突然,静静的只能听到哭声的梦里飘入了一个女人温柔的歌声,如同母亲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哼唱——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走吧/走吧……

歌声不断重复,伴着哭声,透出那样淡淡的忧伤,将困在过去记忆里的人儿送离梦境。

醒来时,单艋眼角犹有泪痕,心里拧着湿漉漉的酸潮,睁开眼仍久久沉浸在悲伤愁绪里。

偌大的房间里依然冷冷清清,卢叔叔留下一张纸条,回去了。原本还有一只爱碎碎念的猫会神气活现地蹿过来逗他生气、逗他开心,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总在失去后才真正领悟到某些东西的珍贵,单艋再也摆不出无所谓的傲慢样儿,赤裸裸的寂寞朝着心头绕,没有了怨尤与愤忿,余下的只是独自品味的无尽痛楚和对未来的迷茫。

铃铃——

尖锐的电话铃拽回漂泊在苦海里的灵魂,紧绷着神经慌忙去客厅接起电话,听到话筒另一端颇为熟悉的声音,单艋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安慰,放松自己,轻轻地唤:“小禅。”

“学长……”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着问,“你的嗓子怎么了?是不是……昨夜吹风着凉了?”

一股暖流蹿过心头,单艋兀自笑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说:“没事!女人,一大早打电话来只是想听我的声音?你家老头还在气头上吗?”

“对不起,学长。”话筒里传出一声轻叹,“昨天是我太任性,没有过多地考虑你的心情,那张照片,我会好好保存,以后都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什么意思?”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父亲允许我再给你打这最后一次电话……告别!”又一声轻轻的叹息,萦绕着些许离愁,最终在冷冷的空气里飘散了,“签证已经办下来了,我得去国外留学,行李也已经收拾好了……学长,请多保重,再见!”

“等等!”单艋心头一惊,急喝,话筒里却传来“嘟嘟”声,对方挂线了。

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怔怔地盯着话筒,足足三分钟才恍然回神,急忙按来电显示拨过去,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听到自动答录机里播出的声音:“这里是XX街区第X号公用电话亭。”

他扔下电话,取了件外套,飞快地奔了出去,上街打了一辆的士,催着司机加大油门直奔那座公用电话亭。

的士驶入XX街区,单艋远远地看到那座公用电话亭里空无一人。

电话亭对面是一栋大厦,挂着某某公司的牌子,一辆白色大奔停在大厦门前,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往后备箱里搁行李袋,车子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女孩正是雪小禅。

单艋不待车子停稳就慌忙跳下车去,冲那辆大奔喊:“小禅——”

他这一喊,正在车外搁行李的大叔听到了,扭头看到匆匆赶来的单艋时,大叔沉着脸砰然关上后备箱,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踩下油门,奔驰车呼啸着从单艋面前驶过。

“知了——”

他大喊一声,奋起疾追。

雪小禅似乎听到了他的叫喊,扭头往后看。

他依稀看到她脸上的微笑和盈眶的泪光,隐约听到她在回应他,哽咽地唤一声:“小狼羔。”

他在车窗外飞奔,向她伸出了手。

她摇摇头,摇落了两颗泪珠。

许多年前的一幕情形再次重现——

车子载着他的小公主绝尘而去,他再也追不到她,拼命地往车子消失的方向奔跑,也是徒劳!

跑得累了,喘不上气了,双足又是一个磕绊,又一次地跌倒,他沮丧地跌坐在马路上,强烈的失落和无望的感觉如潮水般一波波地袭来,一点点地在消磨往昔轻狂显露的棱角。

他耷拉着头看看夹克衫内微鼓的胸,再抬头看看她离去的方向,眼里暗淡无彩,一片茫然。

今时今日,单艋才深刻体会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惩罚”!

惩罚他无视身边人的真心付出,把爱情当成儿戏;惩罚他只是一味地索求亲人的付出,却不懂得珍惜和回报;惩罚他一味地抱怨他人,消极轻率地对待人生,自我放纵!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单艋明白自己错过了太多的东西,因为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在为爱而痛的时候!可是一切的觉悟来得太晚,失去的再也无法挽回了吗?

他茫然走在马路上,再度迷失了方向,只在十字街头久久徘徊,直到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嗨!哥们,你在这里瞎转悠什么?还不快快振作起来!

单艋闻声一怔,循着声源走过去,在街边礼品店的玻璃橱窗上赫然看到一只毛绒卡通型的黑色猫咪,它的玻璃眼珠里映出他的身影,嘴巴一开一合:“嘿,哥们,是我呀!怎么样,我现在这个样子可爱吧?”

这只毛绒玩具居然会开口说话!

单艋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你、你是贝比?”

“Bingo!”玩具猫那一张卡通逗趣的脸上居然也咧着一丝诡异的笑,“哥们,别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我只不过是换了个样子,原先那个身子不是被车压扁了吗,我得再过三天才能恢复真身。”

“你、你你……”单艋咬着舌头问,“你还没死?”

“我是九命怪猫,哪会这么容易翘辫子!”虽然换了个形态出现,但它仍是那只爱臭屁的猫,“哥们别忘了,我是你的守护神,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你有难事就赶紧多给点生鲜供品,冲我拜一拜吧!”

单艋一扭头,冲着收银台喊:“老板,把这只多嘴的猫取下来,我买了!”

多嘴的猫?老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上前取下毛绒玩具,还没剪掉价格标签就被客人一把抢去,紧紧抱在怀里。

这年头打扮新潮的男孩子会来买这种稚趣的毛绒玩具真是不多见了。

“年轻人,你能保有一颗真善的童心,很好!”老板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给你打六折吧!”

出了礼品店,单艋又冲黑猫瞪了眼,“听好,我可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出钱买你的,你可别给我想歪了。”

听听这话,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被他紧搂在怀里的玩具猫胡子微抖,窃笑。

“你还笑?”襥小子仍想摆出一张酷脸,但是眼睛暴露了他的心事,它已经不听话地弯成了一条缝,流露了几分失而复得的喜悦心情!瞧他那手底下紧搂的力道,这傲慢的小子也终于懂得珍惜到手的东西了!

“咳、咳!”黑猫好辛苦地忍了笑,摆出一张正儿八经的表情,“你刚才那么卖力地追那女孩子,看来是已经动情了,而且是动了真情!”

一想到雪小禅含泪告别的一幕情形,单艋心头微微刺痛,紧抿的唇线里终于泄出一声叹:“那又能怎样?她已经走了……”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酸软,他开始自个生自个的气,“走了也好,要是她留下来和我这个‘假小子’来真格的,玻璃圈里不是又多一双‘四不象’情侣?”

“别泄气呀!哥们,你不是动了真情吗,眼下时机已经成熟,你赶紧回到幽灵山找到那片沼泽地,把自个弄丢的腕表找回来,把时间调整到那天晚上的零点整,进入磁场地带。时光倒流,你会回到那个时候,有两次机会挽回不利的局面!”

“时光倒流?”单艋觉得不可思议。

黑猫仍是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那个女鬼在你身上下的诅咒同那个沼泽地的磁场相对应,相信我,你可以做到的,如果那个惩罚已经唤醒你心中的真爱,那么,一切都可以挽回!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法帮上什么忙,你得找几个伴,一同去那里帮着找那块腕表。记住,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它,让时间倒转,你有两次机会扭转乾坤,千万要好好把握良机!”

单艋这回没再使坏脾气,依着它的话去做了,先用手机联系两位同窗好友,让他们赶紧去幽灵山等他。

怎料关键时刻,一个说比赛要紧来不了,一个说是去编辑部送写完的稿子,没法赴约。气得他搁了狠话:“你们够胆不来,从今往后就别自称是我单某人的朋友!”危难时刻不挺身而出、仗义相助,还算什么朋友?

算了,他们不来,大不了他一个人去!

上午九点一刻,到达幽灵山的单艋愕然看到意想不到的一个状况——

山脚下赫然停着一辆越野车,说了不来的两个人却早早地站在山脚下等候他的大驾!

单艋上前劈头就问:“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老大叫我来的吗?”苏畅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儿,“篮球队那边我都没来得及请假,队长这会儿肯定在骂我!老大啊,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连割袍断义的词儿都给吼出来了,咱仨个可是铁哥们,你这么说不是伤人心嘛!”

“单大牌,你是不是跟女人一样来‘例假’了?莫名其妙乱发脾气,还在手机里狂吠,我可把编辑部预约的时间都给当掉了,要是没啥天塌的大事,我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玄远怨气冲天,“你的大牌脾气要是再不收敛,出不了两三年,看你不脑充血,成半死人!”

“半死人不会比现在更糟!”单艋一拳捶在毒舌小子肩膀上,照样与两个死党嘻嘻哈哈耍嘴皮子,心里头却暖融融的。“老大,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吧,自家兄弟给你罩着呢!”苏畅义气地拍了胸脯。

“罩什么罩?谁捅的娄子谁自个罩去!杀人放火的事可别把兄弟扯下水!”玄远伸手勾住那“少根筋”的家伙,免得被狼小子坑了去,讲义气也得量一个道德尺度呗!

“人都来了,还怕被我卖了?”单艋口气依然硬得很,“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再抽空跟你们解释,信得过单某人的就到前面路边那片沼泽地里帮忙找一块荧光指针、黑色矽胶的时速运动款腕表。”

“找腕表?”苏畅一愣。

玄远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芝麻点大的事都来烦他,当他是专给人跑腿的马仔?美得你吧!

“听着,那腕表对我很重要!”时间紧迫,来不及详细解说,单艋一语直戳要害,“今天你们要是帮不上这个忙,关公庙里你们可讲不出个‘义’字!”

“哥几个人都来了,能不帮吗?”苏畅爽朗一笑,一手勾了玄远的胳膊,一手搭着单艋的肩,哥仨扭成一块往沼泽地走去。

“喂、喂!你扯我进去干吗?不是说了,朋友是拿来卖的,谁要给这狼小子两肋插刀了?”玄远没好气地嘟囔着,两脚却搁到了沼泽地里头。

“得了,那辆越野车还是你急巴巴跑去跟人借的,你小子面恶心善,来了还摆什么身段?够别扭的!”苏畅毫不留情地揭人老底子。

单艋瞅着痞小子,咧齿一笑,玄远故意扭头装作没看见。

一入沼泽地,苏畅挽了袖子就往泥地里扒,玄远打屁股后面给他一脚,“你是来捞泥鳅的?也不瞧瞧这片沼泽地有多大,照你这么个扒法,找到那块腕表那得牛年马月?”

“你有主意了?”看到长发下微闪的紫光,单艋就洞察到这痞小子正在转什么歪脑筋,“别是让我指个大致的方向吧?我压根就不记得掉东西那晚发生的事!”

“不记得当晚发生的事,你又怎么知道腕表掉在这个沼泽地里?”不愧是写推理小说的,脑子里满是逻辑性思维。

单艋无语凝噎,总不能说是那只猫告诉他的吧,真要这么一说,痞小子一准儿以为他是在把人当猴耍!

头一回瞧这嚣张的小子面有难色地杵在那里哑口无言,玄远倒也顾念好友寻物心切,收敛了质疑的态度,只说:“那咱们就在沼泽地边沿的百米范围找找吧!”

“边沿?为什么不由外而内去找?”单艋提出疑义,只当这小子颓废劲儿又上来了,懒得扩大范围去找。

玄远把毒舌一绕,再次喷射毒汁,“就你那点臭脾气,能耐着性子一个人往沼泽地里头走上一百步不觉厌烦,烂泥巴也成香窝窝了!”

单艋脸臭臭的,还没开始找呢,他就烦躁地扒着头发,嘴巴上偏就倔得很,“少来!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玄远气定神闲地往树干上一靠,正要来一番唇枪舌剑,斜刺里突然横来一只手,挡在两个人的中间。

“你们吵完了没有?有那闲工夫倒不如上辩论大赛消磨去!”

苏畅哭笑不得地瞅瞅这两个八字相冲的好友,他们磨嘴皮子那工夫,他都往周边找上一圈了,这会儿把沾满泥巴的手往前一伸,那两人都不吭声了,四只眼睛全放了光,至于原因嘛,瞧,他的手里不正捡着一块断了表带的腕表吗?

原本懒懒靠在树干上的痞小子突然伸手如电,勾来那只腕表,翻来覆去瞧上一瞧,“这破玩意值不了几个钱……”

“别碰它!”

单艋赶紧抢了回来,紧张兮兮地看看这只荧光表。被主人丢弃的腕表仍尽心尽职地按格林尼治时间“嗒嗒”转动秒针,显示的日期恰好是3月20号礼拜天的九点三刻,分秒不差!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调整时针,秒针停摆,玻璃表壳里的另外两枚荧光针开始一圈圈地倒转,日期一天天往后翻,时光倒转到3月14号“白色”情人节深夜的零点整!他再抬头看看周遭景致,居然没有丝毫变化,一轮骄阳火力四射地悬在蔚蓝的天空,时光无法倒转!

难道……他被一只猫给耍了?

不!贝比不会骗他!他相信它!再重试一遍吧。

“老大,你在做什么?”

苏畅好奇地伸过脑袋张望时,单艋恰巧按下四点钟方向的键,时速运动手表的计时功能键发挥作用,指针立刻归零,这一次连秒针也一同指向零点整!

苏畅只觉眼前有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刮过,原本站在他眼前的单艋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骇然震愣在那里,直眨巴眼皮子,“这、这是怎么回事?人呢?人怎么不见了?”

玄远也吓了一跳,放眼远望,果真找不到狼小子的丁点踪迹,他居然凭空消失了!“这家伙在玩什么把戏?”这大变活人的魔术也太逼真太骇人了吧?

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正面面相觑在原地发着愣呢,忽听沼泽地里传出一阵脚步声,二人扭头一看,眼珠子险些弹出眶来!消失了不到三分钟的那个家伙竟从沼泽地里蹿了出来,着实把两人吓得够呛。

“老老老老大,你这是打哪儿钻出来的?”

得,这位是吓晕头了,那能叫“钻”吗?当人家是出洞的蛇哪,“嗖”一下钻进去,再“刷”一下蹿出来?

玄远也给搞糊涂了,黏巴巴地挂到单艋身上,两眼都能眨出一堆问号来,“你小子使的什么障眼法?”

单艋喘着气,如同刚刚跑完一百米冲刺赛,满头大汗,也没那闲工夫解释事件过程,只在那里重新调整腕表的时针,口中喃喃自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第一次果然失败了!可恶!只剩一次机会,怎么做才能让我不回头往身后看?如果再跑快十秒,我就能看清我的脸了!”

啥咪?“我”能看清“我”的脸?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也太不合逻辑了吧?玄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手中的腕表,时针正在往回拨!

蓦然,单艋停下手上的动作,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瞪着玄远。

“喂、喂!你别摆这么一副恐怖的表情瞪着人,跟一头穷凶极恶的饿狼似的!”

玄远被他瞪得心头发怵,荒山野岭的,难不成这小子狼性大发,想干坏事来着?

“那是你开来的车?”单艋龇牙一笑,拽了苏畅的膀子就往越野车停靠的方位快步走去,“苏小子,帮我拆下那辆车上的音箱扩音喇叭。”

什么?玄远大惊失色,撒开脚丫追上去,还是晚了一步,凶残的狼小子居然把整个音响设备扳下来了!

这辆车还是跟人借的,那组音响设备可值钱了,这小子简直是胡搞,钉板一敲,外壳都七零八落了,再把线路板一拆……

完了!玄远拍着额头长叹:这回可真个完蛋大吉了!

苏畅拆了扩音喇叭,偷偷瞄一瞄痞小子惨绿的一张脸,心头打了鼓,不怎么踏实,“老大,你拆这玩意做什么?”

单艋不吱声,拿了扩音喇叭,把线连到随身带来的一款手机上,稳稳拎在手里,深呼吸几次,重新按下四点钟方向的键。

玄远在一旁不做声地瞧着,当单艋手中的腕表表壳内,钟、分、秒三枚指针同时指向零点整时,玄远脑子里一个闪念,飞快地拉住苏畅的手,另一只手同时搭向单艋肩膀,突然间,不可思议的一幕景象呈现在三人眼前——

四周景物像拉快镜头一样变幻闪动,天空忽明忽暗,白昼与黑夜的交替在短短一秒钟内完成!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一些奇怪扭曲的黑影在晃动。

当动荡的景物重新恢复静止状态时,玄远同苏畅骇然发现眼前的景物虽然没有多大变化,但是时间在一刹那竟由白昼转变为黑夜!

清冷的月光、凉凉的夜风中,那片沼泽地尤显阴森诡异!丛丛灌木沙沙晃动,阴暗角落里似乎潜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一种惊悚的感觉如冷箭般袭来,直穿心窝!

玄远同苏畅都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心头发怵,久久窒息在那里,失了魂似的。

单艋则刻不容缓地急速冲入沼泽地,并挥举双手冲沼泽地里一道再眼熟不过的人影大声叫唤:“单艋——单艋——”

对方似乎听到了他的叫唤,微微翘首往这边看。

他的声音,自己听来一定非常熟悉,只是当时的他一时记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有谁会想到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会存在两个“我”!

当晚的单艋难免会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看着冲入沼泽地的人影,感觉非常熟悉,像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一位熟人,可是自己印象里明明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因而感到迷惑不安。这个时候,一个飘忽忽、阴凄凄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与此同时,冲入沼泽地的单艋也看到“他”背后隐约笼着一团浓黑的瘴气!依稀可见一件白白的裙子,是当晚突然从路旁冲出来被哈雷撞到的白衣女子隐在瘴气里!

渐渐地,白色的裙子消失,瘴气里赫然晃动着一具骷髅,骷髅的一只白骨森森的手已经搭在“他”肩膀上,浓黑的瘴气也在一点点往“他”身上罩去!

鬼魅欲附上身作祟时,他清楚地看到“他”的头顶与双肩有三束明亮的灯光闪射出来,又忽然暗了下去。

就是现在!单艋迅速打开扩音喇叭,储存在手机语音信箱里的一个声音透过扩音喇叭骤然荡响在寂寥空旷的沼泽地里——

小艋,爸爸爱你,妈妈也爱你,你要快快成长,不要再像个孩子气的大小孩,让父母牵肠挂肚!

单爸爸的声音唤醒了“他”深埋心底的一份孺慕之情,同时阻止了“他”回头往后看的冲动,反而往前踏上两步,心切地想寻找父亲的身影。

时机到了!单艋飞快冲上前去,在“他”惊骇的目光中,过去的自己和回到过去的自己面对面站在同一个时空下,相同的影像交错、重叠!冲上前来的单艋竟然穿入了“他”的身躯,两个“我”浑然融为一体!

所有记忆拼凑、续接,由两个影子合为一个的单艋只微微恍惚一下,便感觉到犹在左耳边忽悠悠吹拂的风声。他没有回头,而是猛然拔腿往山路那边奔逃,逃出那片诡异阴森的沼泽地,扶起那辆倒在山路险角转弯点的哈雷摩托,重新发动马达,哈雷呼啸着如一束蓝光划过蜿蜒在夜色中的山路,直奔幽灵山石人林!

回到那座怪石嶙峋的山脚下,摩托“噗噜噜”熄了火,单艋摆动车大灯往路旁沟渠里一照,看到了那双隐约漂浮在水面的高跟鞋。

上前捡回那双镶着水晶片、犹如灰姑娘穿的那种梦幻精美款式的高跟鞋,把水渍擦干后,他迫不及待地绕进那片石人林!

顽石突兀的石人林犹如一座迷宫,到处堆垒着巨大的石块。

云朵在月光中穿梭,石面上投下了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线,石头的形态更为抽象,宛如一个个默然而立的巨人,千姿百态。

单艋在石人林里绕来绕去,久久寻不到雪小禅的身影,看看腕表重新转动的指针已经由零点恢复到十一点四十五分,再往左上角转过了十分钟,余下五分钟的时间,成败在此一举!

他焦急烦躁地扒着头发,脑子里忽有灵光闪现,不容迟疑,他赶忙攀上一块巨石,站到高处,引喉高喊:“知了——知了——”

喊声刚落,巨石那边突然转出一抹宛如天鹅般古典婀娜的影姿,那样俏生生地走到巨石下方,仰起一张如花笑靥,柔美优雅的声音轻轻飘在夜风中,如小提琴流泻的一缕最美旋律,瞬间撩拨他的心弦。

“学长,是你在叫我吗?”

她还在他的身边呵!

单艋心头一热,纵身跳下巨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久久、久久……直到心头的酸潮平抚。

“知了。”

耳畔动情的一声呢喃,令雪小禅惊喜地睁大了眼,“学长,你已经记起来了吗?”

单艋不语,猛地将她抱起,放在一个平矮的石墩上,如同找到灰姑娘的王子,单膝点地,托起她****的纤足,把那双曾一度遗落的高跟鞋亲手套回她的脚上,又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吻,双眸深深凝注,终于唤出遥远记忆里那个纯真女孩的昵称:“小公主!”

雪小禅怔怔地看着他,泪水瞬间模糊双眼,多年的相思不曾落空呵!

她笑出了泪花,拿一根手指头轻点他的额头,带着少女的几分娇憨、如花的俏媚,亲昵地唤:“小狼羔!”

单艋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咬,饿极了似的沿着她的手指咬到颈窝、耳垂、脸颊,挺像一头撒欢的小狼羔。

“你说,狼会不会爱上一只香喷喷的知了?”他咬着她的耳垂问。

“嗯?”她被这使坏的饿狼吻得晕乎乎,脑子也不好使了,好半天都没会意那话儿的弦外之音。

单艋递出一根手指头勾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双秋波盈溢的眸子,一字一字地说:“我们交往吧!”

雪小禅亦惊亦喜,呆呆地望着他,瞬间降临的幸福甜蜜恍恍如梦!

朦胧的月光里,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有小狼羔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亮得惊人,迸发着一种激情,又是那样的单纯、漂亮,与记忆里的那双眸子重叠,一颗蠢动的少女心扉便醉在这眸、这月、这夜、这梦中轮回千遍的爱语中,更深更深地沦陷,沉醉不愿醒来……

人生如梦!

一梦醒来。

单艋仍分不清昨日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幻?

睁开惺忪睡眼,看到自己房间深蓝色天花板上的银河星座,记忆如萤火虫般一点一点闪过脑海。

如果是梦境,梦里发生的一切感觉却很真实!

如果不是一场梦……他受惊般弹坐起来,拉开睡袍往自己胸部瞄了一眼,这才长舒一口气,平坦的胸部证实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仍是堂堂男儿身!再捡起枕边的手机,打开一看——

日期显示是3月15号早晨的七点二十分,一切正常!

在床上伸个懒腰,抬手敲一下枕边搁置的遥控按钮,天鹅绒窗帘徐徐往两侧拉开,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连成串串七彩光珠洒在胡桃色的地板上,地板表层亮光漆映了一片湛蓝的天空,外面鸟声如洗,青草嫩绿,早晨的“味道”呵,清新爽朗!

掀开蚕丝被,单艋打着呵欠,下床趿了双拖鞋,往卫生间走,推开那扇玻璃门一脚跨进去,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一只黑色卡通形态的毛绒玩具猫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单艋惊疑不定地蹲下身瞪着它,这只玩具猫动也不动地摆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玻璃眼珠里毫无光彩。他伸手拎起它使劲摇晃几下,没摇出声来,玩具猫卡通型的脸上表情呆板,瞧着只是一个普通的毛绒玩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不死心地拍拍它的脑袋,又猛力摇晃几下,玩具猫的身上飘下一张纸条,直觉那是卢安可留下的。在他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时,那只灵异的黑猫把纸条和毛绒玩具留给了他!

捡起地上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熟悉的笔记是母亲写下的,上面的字摘录孔子《论语·学而》里的一句话——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里头有两个字明显是父亲写的,那个“时”同“说”是甲骨文的形态——一轮太阳上有各种角度线的“时”,古人是依照阳光在一天之内不断变化各种角度的光束而造出这个字的,预示着孜孜不倦、不断地学习;而论语里的“说”同“悦”,甲骨文的形态是架在鼓架上的两面鼓,古人用鼓击打出音律,听到音乐就会让人感受快乐,它的寓意就是快乐!

单艋看着这短短一行字,心头风起云涌!他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能再自我放逐了,跌倒时受的挫折,只是教他认清自我,然后站起来,顽强走下去!

他把玩具猫同那张纸条谨慎地收放在客厅那个饰品橱柜里,再进入淋浴房,打开莲蓬头,冲个冷水澡,对镜子里体态正常的自己展露笑容时,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来按门铃的难道又是那几个保安员?可是这一回他并没有发出惨叫声啊!

稍稍犹疑一下,他在腰上围了浴巾,坦胸露背地走到玄关打开房门。

门外,阳光明媚,金色的光圈笼着一抹优雅婀娜的影姿,是她!

当单艋打开房门时,雪小禅举起了手中一盒早点,在这个清新爽朗的早晨,她带着天使般甜美纯净的微笑来到他面前。

“小狼羔,我可以进来吗?”

单艋失神地望着她,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学长?”

得不到回应,雪小禅故作嗔恼地睨了他一眼,美目流波一转,展开黑色羽毛的黑天鹅使出了致命绝招!

一记柔柔软软的媚眼抛来,中招的甜蜜电流飞快击中单艋的心脏,唤醒了最原始的狼性——狼小子一把揽过她,吻了她!

在凉凉微辣的薄荷清香里,雪小禅品味了一个“鲜爽”的早晨。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尾声

幽灵山下千古流传着一个传说。

传说深夜来到这里的少年会被鬼魅勾走魂魄!

深夜零点来到这里的玄远虽然没被鬼魅勾走魂魄,但是,突然降临到他和好友苏畅身上的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却几乎吓掉了他的七魂六魄!

当时光倒流,不经意被卷入灵异现象里的两个人,起初是愣在沼泽地边沿,后来,他们壮着胆子进入沼泽地一窥究竟。这一进去,等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对望一眼,吓个半死!

“玄、玄、玄、玄远?你你你怎么变小了?”

“吓?你、你、你是苏畅?不可能吧?你怎么变成这副怪模样了?”

山路上,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小孩对着一只超大型的青蛙咋舌惊呼,然后,是一阵可怕的寂静,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一人一蛙开始口吐白沫,两眼翻白!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蛙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这一顿足可不得了,蛙爪一弹,居然蹦起老高,飞了出去,“呱呱”几声怪叫,弹跳出去的青蛙落回沼泽地里,不见了踪影。

山路上只剩那个小孩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发愣。

啪嗒!

一粒豆大的水珠打在脸上,小孩仰起了头,看到山路旁一棵云树斜伸的枝桠叶子上滴落一粒露珠,莹莹发光的露珠里竟飘浮着一只毛色纯黑的猫!

露珠宛如一个透明的泡泡,缓缓飘降到小孩面前,浮动在里面的黑猫摆着一张诡异的笑脸,把一只前爪伸向小孩:“嗨,哥们!恭喜你,中奖了!”

“中奖?”

长长的刘海下紫光一闪,小孩以一双妖美的紫瞳盯着飘浮在半空的灵猫,竭力保持了冷静。

“你被幽灵山的鬼魅施了咒,以我们灵界的术语来讲,这种现象就叫做……”

滚圆的露珠突然迸裂,迸溅出无数微小的水分子,飘浮在露珠里的袖珍型灵猫在一点点变大,咧着怪笑的猫脸突然放大在小孩面前,幽绿的猫眼泛出诡秘的金黄色,瞳孔收缩成一条竖直的线,它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煞、到、你!”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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