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森刚一走进商店，便看见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从这个背影上看，是握菱铁斋没错。流川森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身来，黑框眼镜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提防地看着流川森。
“我刚还在想这是谁呢，原来是握菱铁斋鬼道长啊。”流川森挑剔地打量着四周，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他盯着握菱铁斋身上那件好笑的店服看了半天，“所以你现在是在这当店员吗？啧啧，还真是可怜啊。”
握菱铁斋沉着脸，用他那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反驳道：“至少我现在心安理得，总好过有些人众叛亲离助纣为虐，比如你，流川森。”
“行了吧，少装什么清高了。”流川森对于所有来企图说教或故作伟大的人都抱着反感的态度。“我怎么了？等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我会让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员全部臣服于我的脚下。”
“邪不胜正，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流川森白了一眼，自信地说：“在我这可不会成立。”顿了顿，他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他看铁斋阴郁的脸色，好像快要动手了。
流川森清清嗓子，又恢复了笑容，他若无其事地问道：“夜一呢？”
“她……”
“她不在。”浦原从里屋走出来，冷冰冰地接过铁斋的话说，“这里也不太欢迎你，不好意思。”
“怎么，商店就是这么接待客人的吗？怪不得这里这么冷清呢。”流川森对浦原下的逐客令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淡然。
“哎呀这可不劳烦您费心了，请回吧。”浦原紧紧地握了握手杖。
流川森瞪了一眼浦原，转过头问：“握菱鬼道长，夜一呢？”
“我不是回答你了吗？”浦原的声音沉了下来，透着敌意。
流川森对这种情况感到厌烦了，他阴阳怪调地说：“我问你了吗？多管闲事。我又不是要见你，你乱激动什么？”他说着就要往屋里闯。
浦原轻轻一移，横在流川森面前。他的敌意太明显了，有一瞬间流川森觉得他都要拔刀了。”你听不懂话吧？我说过了她不在这里，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么骗我可没意思了。要说夜一不在你这里，谁信啊？我只想见她，见完我就走。”流川森抱着双臂，加重了语气。
浦原想了想，坚决地说：“不行。”
“浦原喜助，你别逼我！”流川森恶狠狠地说，心里却是虚的。他太清楚了，拔不出刀的他现在就是一只纸老虎，要是真打起来，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鬼道长。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在你做出那样的事后，你怎么还敢见她？”浦原一点没给流川森留情面。
“喜助！”门再一次被拉开，夜一扶着门框，看样子还十分虚弱。“让他进来吧。”她与流川森对视一会儿，轻轻地对浦原说道。然后她缓缓转过身，瘦削的背影略显疲态。
流川森的心里像被撒上了一杯滚烫的苦茶，混合着心痛和血液的热度，酸涩地皱在一起。
既然夜一发话，浦原也不好再阻拦。只是流川森经过他身边时，他让也不让地撞向流川森。他的眼神警告地瞪着流川森。“如果你再敢伤害夜一，别怪我做得绝情了。”
“呵，一向不择手段冷血无情的浦原喜助竟然说出这样情绪化的话，真让人感动啊。”流川森冷笑着，心里溢满了厌恶。浦原这家伙，真把夜一当成他最重要的人了。
流川森顺着走廊，来到最尽头的一间屋子。
夜一站在屋子中间等他。仅仅一段时间不见，他却感觉像过了有一年那么长的时间。她的秀发好像又长长了不少，软软地搭在肩上。她的上身穿了一件很薄的白衬衣，只系了三颗扣子，光滑完美的小麦色肌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她的表情静谧，眼神柔和。流川森看着女神般的夜一，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夜一见他走进来，轻轻地说：“你来找我有事？”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是天生的歌唱家。
流川森本来一肚子的疑问或是怒火，在夜一话音落下时，竟完全消失了。他突然觉得，秘密什么的，真相什么的，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夜一还活着，没被他的愚蠢行为害死。重要的是，她还肯和自己讲话。
所幸，流川森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当年的事，是谁的错？浦原喜助，还是蓝染？”其实他心里早就接受了是蓝染所害这个事实。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一直自欺欺人。
“是蓝染设计陷害的。我和喜助是迫不得已。”夜一急促地解释道。
迫不得已？夜一的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又重新点燃了流川森心中的怨恨。刚才他看向她的目光中还充满怜惜，现在则再次变得冷峻和凌厉，“你说迫不得已？夜一，没有人逼你这么做，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选择了浦原！”
“是，我是选择了他，可是我没有办法。浦原需要我，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平子他们。为了尸魂界，我没办法啊！”夜一也激动了。
“你没办法？是啊，你心里装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哪里顾得了我呢？夜一，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就不值得你花一点时间去解释一下吗？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还是你最亲的人吗？这么重要的事，你可以完全瞒着我，一个字都不透露。哈，你还真是厉害啊。说到底，你根本不关心我的感受。你知道被至亲蒙在鼓里的感觉有多难受吗？你的心里除了浦原、兄弟和朋友外，有多少空间是留给我的？我觉得我就是你灿烂生活的一个附属品，高兴时就玩两下，不高兴了就丢在一边。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感情的！而你呢？你说我们的感情变淡了，那是谁的错？我努力想挽回你知道吗？可是我看不到你的努力。我给你写封一千字的信，你回我不到十个字；和你单独在一起十分钟你就说累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休息，想着终于能和你独处了，你又要去找朋友喝酒。感情是两个人的，我再努力有什么用？放弃的人是你。是我傻！我心甘情愿去迁就你，我付出一切去爱你，换回的就是你毫无征兆的背叛？就是你和另一个男人私奔的决绝？你还要我相信你迫不得已之类的鬼话？”流川森说道最后简直是在咆哮了，他从没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夜一怔怔地看着他，她什么也说不出。她因为太过震惊而止不住地颤抖着，金色的眼睛丧失了所有光芒，如同黑夜一般透着瘆人的绝望和迷茫。而流川森，在一口气发泄出这么多年来堆积的所有怨恨后，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靠着仇恨生活。如今他对夜一的恨已经随着那些话的说出而消失殆尽了。他又有些后悔了。他看着夜一湿漉漉的双眸，看着这个他从孩童时期就一直爱着的女人。她坚强外壳下包裹着一颗那么柔软的内心。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克制不住想冲上前去拥她在怀里了。
他咬了咬嘴唇，努力阻止了自己冲动的念头。他犹豫片刻，终于狠下心来，转身出了房间，不再看夜一一眼。他头也不回地说：“以前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生离死别，分了又和。每一次无论因为什么而分手，我都充满了希望，因为我知道我们是注定了在一起的。只要我们还爱着彼此，就还会在一起。可这一次……不会了。”
他用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费了很大力气才抓住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分明听见了夜一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声。她把头埋得很低，紫罗兰色的长发垂下来几缕，挡住了她因痛苦而扭曲了的脸庞。
流川森从没见过夜一这么脆弱的样子。他紧紧抓着门框，是那么用力，连手指都深深地嵌进了木门里。他用他仅存的一丝理智支撑着，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刻。流川森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上。他抬起手，死死地捂住了脸，眼睛就像是戳破了的水球，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的指缝间渗出，又一滴滴滑落到地板上。
流川森说：“这一次……不会了。”从他说那句话开始，一个念头便闪现在他的脑中。很愚蠢，但这是他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