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尚未入冬的天气，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其实挺冷了。教室的玻璃上凝结了厚厚的雾气，窗户外看不真切。
还好学校提前供暖，不然依着陆羽茉这种挨不住冻的体质，肯定又要感冒发烧流鼻涕。她对自己高中这一个优点，甚是满意。
陆羽茉的高中是县里第一中学，师资力量雄厚，不过谈到这设施齐全，她不会太恭维。不过就看在老校将近百年的历史的份儿上，就原谅了吧。陆羽茉挺喜欢她的学校。
“羽茉，羽茉！”顾小西不顾下课的铃声还在响，捂着肚子朝陆羽茉跑过来，她的目光明明带着狡黠的笑，脸上的表情却是很着急、痛苦。
陆羽茉好笑的看着来人，抿着嘴没有拆穿。
“我——哎呦，我肚子好疼，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啊！我要去厕所——乖！”人早已溜得不见踪影，但那过于响亮的声音却还缭绕在陆羽茉耳边。
“这顾小西，就会扰人清梦!”班里那些上课前就入了睡梦里尚不知下课铃声已响过的同学抬起头揉着眼睛，皱着眉头抱怨。
“……”陆羽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上扬的嘴角却带着藏不住的纵容。
小西性格开朗，有点偏男孩子性格的豪爽，为人不拘小节，落落大方，所以即便才是刚进高中的第一学期还未完结，她就和班里的大多数同学打成一片。
在那青春正盛、无忧无虑的年纪，像顾小西这样明媚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即便她胡闹任性，也多得包容。
收拾好东西，等着所有的同学都走完了，还要关掉教室所有的灯才能离开。
陆羽茉是住宿生，又是班干部，老师似乎很认可她的认真，所以老师把这个任务理所当然的交给了她。
可是烦人的是，那些住宿的男生收拾东西慢吞吞的，更有甚者还趁着灯还开着赶着做作业！
看着人家那副“我是学霸我的责任”的模样，再加上刚开学，大家都还不熟，陆羽茉就开不了口催他们了。
出了教室是长长的楼道，灯都熄了，只有楼梯拐角处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亮着。
陆羽茉向来怕黑，这时候顾小西又不在身边，脑子里就无端的开始瞎想，那些所有看过的鬼故事里头的主角就都出来了，吓得她搂紧了怀里的水杯，碎步跑了起来。
“祁辰，你他妈的以后少给老子装！”一阵拳打脚踢夹杂着谩骂声从楼梯拐角处传来，陆羽茉敏感的竖起了耳朵。学校里打架事件总是屡禁不止的，这还是自开学以来头一次碰到，她的心里有些害怕。
“哼~”
不知道是轻蔑的冷哼还是疼痛的呻吟，陆羽茉却替那人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又一波踢打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今天打死你！”形势愈演愈烈，似乎没有停下的趋势。
“有老师来检查了！”陆羽茉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紧张地在黑暗里隐藏起自己小小的身子。一般在这个时候都有后勤部的老师来给教学楼上锁，所以她这么说其实算有几分真实。
到底还只是高中生，一听有老师来，一瞬间跑得没了影儿。
“呼~”陆羽茉拍拍胸脯，小小的呼出一口气，这才顺着楼梯往下走。
“......”略显阴暗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陆羽茉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那人动也不动，低着头，一只手垂放在膝盖，听见有人靠近，也不在意。
“你，你还能走吗？”陆羽茉有些小心翼翼，“马上就要锁门了，你······”
“干你屁事！”那人终于抬起头，戒备的警告与厌恶显而易见。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对面女孩的脸上，他看清了女孩的面容，突然怔了怔。
陆羽茉很生气，虽然她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可还是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提醒你，爱听不听。”本来就与她无关紧要，一向没什么脾气的她，转身就打算离开。
“喂，好学生，”鬼使神差的，祁辰叫住了她，“你一向都是这样多管闲事吗？”
原来是她。每次的国旗下演讲，也只有她，才不会折磨他的耳朵。不过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
周一升国旗，那一天阳光还好，他跟其他人一样站在台下，眯着眼。
“同学？”一个声音打断了这片刻的惬意。他睁开眼，厌恶的眼神毫不掩饰。
“你叫什么名字？”她有大而饱满的眼睛，如果皮肤再白一些，应该挺可爱。
“干你屁事！”他扬起下巴，态度冷漠，言语间充满警告。
如果说接下来她转身走开是他的理所当然，而她突然扬起嘴角的微笑却出乎他的意料。那笑，不是嘲讽，不是轻蔑，更没有理由是开心。
或许是因为当时的耿耿于怀，他才记住了她。
“的确，我吃饱了撑的。”陆羽茉嘲讽的笑了。毕竟是自己帮了他，没有道理接受来自对方的恶意。
“咝~等等！”祁辰试图站起来，但扯动了筋骨，疼得厉害。
陆羽茉咬了咬唇，又转了回来。
接着她皱起了眉：“你额头在流血。”只得走过去扶住他，无奈那人太高而自己有些矮，这样的搀扶很费力气。
“你自己可以回家么？”陆羽茉问他，与其说关心，不如说掩饰自己的尴尬。
祁辰低头看着她，笑了，像爱恶作剧的孩童。“怎么？难道你送我啊？”
被人盯着的感觉很难受。陆羽茉的脸热热的，又不敢突然松开手，只能低了低头，假装若无其事。
到了操场，路灯很亮。
他们在一盏路灯下停下来，祁辰扶着灯柱，陆羽茉悄悄吐了口气。
祁辰看着对面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儿，她刻意的压低了呼吸，以为没人能察觉。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开始摸自己的口袋。
“你，你赶紧回——”
“给！”祁辰打断了她的话，拿着学生卡递给她。
陆羽茉看了很久很久。
她盯着那张印着“祁辰”姓名的硬质卡片，盯着那张定格着“祁辰”样貌的照片，许久，都不能回神。
她慢慢地抬头、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无法掩饰自己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祁辰一直记得那次她查学生卡，自己没带，还对她态度很恶劣。今天也并不是为了道歉，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为什么……
“你是祁辰？”陆羽茉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很遥远的地方，问。
祁辰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能看得出她的神情不对。
“你怎么了？”他试着问。
她笑了，可是祁辰却又不明白她为什么笑。
她的眸子亮若星辰，却慢慢溢出了泪花。
那一年，她十五岁，他十六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