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数科考试结束,紧接着便是书科与礼科。这两科让他找到了一丝自信,尤其是书科。出的题竟是来自于书画大家苏放的名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并要求就这两句诗词谈谈自己的感想。
许是因为自己娘亲的关系,苏放的诗词他闲暇时一向爱看。这两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更是伴了自己整整十几年。那座“无竹阁”,那条木兰街,张妈妈,姜太公....一时间,他想到许多人,想到许多事。
情不自禁之下,他提笔写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何为肉,何为竹?我们寄居渺渺天地,生而短暂,有不顺之事,亦有不甘之事。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我们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不求一个结果,不求一个公道,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故而,肉者,安逸苟安,世间一切退缩之懦弱!
故而,竹者,激进奋斗,世间一切拼杀之勇气!
宁可在泥泞中安眠,也不可失那一点点拼杀的勇气!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整篇文章一气呵成,张小奇只觉得心中畅快的很,好似吐尽了心中的浊气。这也是自己的明志篇章,表达自己不会退缩,誓死拼杀向前的勇气。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交了卷,准备下场的考试。
礼科马马虎虎的考试完毕。伴随着钟声的敲响,张小奇与姜茂,楚逍遥二人碰了下头。楚逍遥还是如早晨那般镇定自如,连拍胸脯自己必过。姜茂显得有些沉稳,轻易不肯说到底发挥得如何。
三人也不出去,就着乔婉儿拿来的桂花糕垫了下肚子,便准备下午场的考试。
下午便是所谓的武考:礼科,射科,御科,修科。
礼科这一科张小奇考的极为狼狈。教习要求他随意选择一种乐器演奏一曲时,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莫院长的笛声。于是他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笛子,想着院长的神韵,轻轻吹奏了起来。
还未等他吹出几个符号,教习一把抢过他的笛子,冷声说道:“请你不要侮辱这支笛子。”
美好的音乐梦想被这位不识才的教习无情戳破,张小奇骂骂咧咧的出了考场,像射校场走去。
刚一走过去,便听到一阵阵惊呼。
“好箭法!”
“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张小奇顺声望了过去,便看到一位面色有点黝黑,但脸上却十分沉稳的少年。他昂首挺胸,左手稳稳的拿住弓把,右手取箭,搭弓,挽箭,射箭。一系列
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般自然,让人看得叹为观止。
张小奇不仅都看的入了迷,这样的身手绝对是一位身经百战,或者有足够实训经验的人。那位少年的嘴角扬了起来,似也显得比较满意。箭声刚完,一群人便围绕在了他的身旁,说说笑笑的不知道谈什么。
这里面自然不乏一些看的脸红心跳的女孩,身手又好,人有帅气的还是很吃香的。
楚逍遥溜达着过来了,张小奇问了问,几句闲聊下知道了这位公子的身份。原来这位公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定国候!
一个侯爷倒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张小奇身旁的这位楚逍遥不也有个“荆州候”的世袭封号么。主要是这“定国”二字太过特殊,乃是定国大元帅的封号。
大周的军队体系,大元帅为最高封号。太祖封了三位大元帅,分别以“定国,镇国,安国”为号,加封三公爵位,领天下五路军马。东征西讨下,除了镇国大元帅如今老暮沉沉,体弱多病,终年在南方养病外,其他两位均战死沙场。这其中尤以定国大元帅最为惨烈,他随太祖一路打到图里,中了埋伏,仅百余人小队护卫太祖回城。传闻他身陷图里数万大军的包围,身中七十余箭,最后被有“箭神”之称的图里大将军博尔格一箭射死,即便如此,他也付出了一条右臂的代价,终生不能使箭。
其子夏公扬,听闻大怒,不顾皇帝号令,举兵伐图,大败,折损一万三千人,重伤回营,随即大病不起。太祖大怒,几次欲下旨斩其头,念镇国公功德,皆不忍心,遂下旨罢了夏公扬的兵权,取了定国公的封号,将为“定国候”。
大周也被迫停止与图里的讨伐,双方约定以卡兰山为界,互不侵犯。但即便如此,大周还是夺了图里大片国土,就是如今最北,大周最大的雍州。
如今夏公家历经起伏,早已不复当年盛名。不过夏公霸没什么自卑的心,他三岁习武,六岁达到修身境,八岁突破练力境,十二岁便达抗膜境,十五成为一位祭骨境的大武师,如今十八,更是离大宗师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除了修为上勤修苦练,刀枪剑棍,骑马射猎更是无一不精,比那些久在军中历练的将领还要娴熟。朝堂之中也已经有不少人上书,希望陛下起复夏公家,此次他报考学院,便是要彻底扬名,然后顺其自然进入军队之中,重现夏公家的光荣。
夏公扬笑了笑,一一客气的同身边这些人寒暄着,这种被众人包围的感觉,在他短短十几年的生涯中很少发生。大部分的时间他是沉默冷漠的,夏公家的府第何时热闹过,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自爹爹战败病归,不久撒手人寰,娘亲也病下去了。那个时候,整个热闹的府邸便开始变得门可罗雀,那个时候下人们开始发现那个单纯爱笑的公子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老是一个人在后院里修炼,直到去年在八仙楼上,夏公霸一手将那位不可一世的兵曹司大司马的公子按进了饭盆子里,大都众人才惊异的发现这位低调的定国候拥有怎样不异于常人的实力。
就在大家认为这位最后犊子的大司马即将兴师问罪时,那位大司马居然出奇的安静;第二日还诡异的揪住自己家公子的耳朵,老老实实的登府道歉。
更加诡异的是,自此以后,那座府邸开始变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听说那位久病的老夫人如今气色也变得好了很多,已经能够接见来客。
有围观羡慕的,自然也有不服气的。
只听的“砰”的一声,一位白衣女子手执弯弓,射箭,箭在空中划出一条直线,正中靶心。
“砰砰砰!”一连数剑射出,像一群出水的鱼儿有秩序的窜出,箭箭竟是都在红心之上。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底不由得喊了一声“好箭法!”
张小奇也不由得看了过去,倒是个好看的女子,模样有几分清秀,一身白衣好似仙子,她雪白的肌肤衬着一身白色,宛如个出尘的人儿,脖颈的一抹红色挂坠份外显眼。
白衣女子放下弓,看了看夏公霸,神情似有几分得意,顿时惹得他身旁几位女子的不满。
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孩顿时笑道:“没想到堂堂祭酒大人的千金季千金竟也会屈尊来学院考试,若让老大人知道,怕是要气的吐血。”她故意将“屈尊”二字咬的极重,便是要在对方的身份上做文章,趁机转移掉刚才大家对她箭法的注意。
果然,话一出口,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大家都没有料到,一向相互生厌的国子监祭酒的女儿竟会在这里,真是不可思议。
季寒梅却只是笑了笑,这笑有几分冷意,“怎么,我就来不得,我就是要来看看这劳什子学院有什么过人之处,修行圣地便修行圣地好了,偏还要学国子监做这些数书礼,简直是莫名其妙。”这番话说出她来学院的真实目的,就是来当卧底,要来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地方比国子监更强。
这也是国子监的痛处。国子监作为天下文学圣地,偏生这几年,诗文画大家俱出学院。其中名气最大的便是那位诗画大家苏放了,这位举国皆知的大文豪竟然是学院的弟子,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
季寒梅身为祭酒千金,一身诗画功底自不用提。她本以国子监为豪,有些懂事以后,便有些愤怒,更多的则是疑惑,那座学院为何要压国子监一头,这份疑惑愤怒交织的情绪迫使她想亲自进来瞧一瞧,更是在今日,确认这些年对这座学院的情绪,还是愤怒更大一些的。
她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你们当中有什么惊天之人,没想到也就如此。”她冷冷的说着,围着夏公霸的众人顿时没了语言,那位粉衣女孩更是无力出言辩驳什么,就这场箭术而言,无疑夏公霸是今天的头筹,但没想到杀出一个季寒梅,还不相上下,一下子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公霸淡淡笑了笑,“学院录取以综合成绩来定,这一场你发挥得好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不能证明学院就差了你国子监,正因为大家都一样,学院却依然可以超越国子监,这才是学院伟大之处。”说完,他便走开了,眼睛朝前盯了去。
这番话似是看透了季寒梅的心思,季寒梅一滞,好似无力反驳又好似在思考。那位粉衣女子本低落的神情顿时变得神情自然,两眼一闪一闪,盯着前面的夏公霸看,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
张小奇在一旁听了这话,陷入一丝沉思,越发觉得夏公霸此人不简单。
粉衣女子看夏公霸,夏公霸却没什么心思看她。他正盯着考校场一位正射箭的女子看,“噗噗”数声不停,竟也是箭箭在红心,比之季寒梅无差!
这一下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季寒梅也看了过去,心中本就有的那么一点优越感荡然无存,原来自己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而已。
夏公霸盯着那位脸色如冰,神情冷傲的女子,面露几分欣赏,心中不自觉的有了几分好感。他走了过去,想与这位女子打个招呼,不料那位女子神色冷漠,竟好似没有看见对面的来人一般,匆匆就走了过去。
粉衣女子蓝宛然如此对待夏公霸,心底顿时火冒三丈,正欲开口,可突然感到对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寒意,让她张不了嘴,到嘴边的话成了汤圆,又给咽了回去。
蓝宛然路过张小奇身旁,她稍微停了一下,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走掉了。
远处的夏公霸微笑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他两道好看的眉头蹙在一起,就像稠密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