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酒楼有两层。
第一层是大厅,第二层是包厢。
张小奇如今便在第二层。包厢继承了“了了”这种酸腐名字的风格,四处的屏风刻画尽是水墨大画,楷草书法。
包厢的桌子旁坐着位贵公子,他身着“三月桃花”最好的桃花锻子“满天红”,尤其生了对好看的眉毛,让人瞧了便忍不住多看两眼。
张小奇坐在这位贵公子的对面,神情有些局促。一方面对方的容颜给了自己几分压力。一个生的好看的人瞧见另外一个生的好看的,总是不自觉的会有比较,比较便难免有高低,张小奇自认自己是“低”的那一位,所以他的神情自然高涨不起来。
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对方的身份。第一日入中都时,他便与对方打过照面,未曾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对方,并且还是对方主动邀请自己上来。
见对方正在大快朵颐,张小奇不好出言打扰对方,若是那些花痴少女瞧见这位世子殿下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又不知要叫几声“心肝”,抹几滴眼泪出来。
包厢正对楼下有一道窗户,从下可以清楚的看见下面发生的一切,也可以很清楚的听见一切。
见对方终于饱餐完毕,张小奇咳了一声,说道:“不知世子殿下见在下有何指教。”
正在喝水抚胸,以免自己梗住的世子殿下闻言一愣,不知对方如何认出的自己。
似是看出了的疑惑,张小奇笑了笑,“当日殿下策马进城,底下有不少百姓瞧见了你的模样,正巧那****也进城。”
闻言,世子笑了笑,“我叫齐实,齐实的齐,齐实的实。我应该比你大一点,你直接叫我齐大哥就好。”
这声音和颜悦色,如清风徐来,让人不自觉就愿意放下防御,与这位世子亲近起来。
这位世子看起来也不如其他世家子弟那般飞扬跋扈,和蔼可亲的犹如一位邻家兄长。
张小奇却知道事情却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大周有十三州。
大离崩灭,大周初建,各方来袭。大周以战力无双的实力碾压各国,生生从诸国的口中咬出了一块血淋淋的肉来,东南西北延伸数千尺。
为了彰显国恩,亦是为了稳固世家,大周特封四大世家为异性王,领四州州牧,镇守边疆。
徐家,泸家,齐家,雍家。
徐王,泸王,齐王,雍王。
徐州,泸州,齐州,雍州。
东西南北,以四家之名命名。想来要在林立的世家之中取得如此大的恩典,家族势力不知要牺牲多少,个人的手上更不知要沾染多少鲜血。那位南方的齐王,更是以“杀伐果断,嗜血如命”闻名于世。
据闻,昔日在对南海一座叫做“苏里”的小岛的进攻时,因为不满个别俘虏不顾警告偷吃与逃跑,那位当时还不是齐王的将军,大怒之下,居然将抓到的所有俘虏,共计一千三百人,全部砍了头!
三天三夜,人们都可以听到苏里上空成群盘旋的乌鸦的嘶鸣。整整一千三百个人头悬挂在苏里的每一颗树上,好似结出的异类果实;所有的无头尸体像柴禾般被堆积到一起,累积成一座塔,一座人塔。每夜有晚风吹拂,从一颗颗人头里似还能听到无尽的嚎叫;从那座人塔里,还有不甘心的森森白骨迎向天空
从此,这位齐王“屠夫”的称号不不胫而走。这位世子殿下,更是被齐州百姓唤作“小屠夫”。
屠夫,血溅己身,杀人如麻…..只怕任何人都实难把如此的形象与眼前这位生的如此好看的公子联系起来。别说杀人,怕是让人觉得他杀只老母鸡都困难万分。
但张小奇从不会被这种表象欺骗,经历过别人不曾想的生死恐怖,也自然能够比别人能够接受更多无法想的事情。他仿佛都已能够透过那好看的皮囊闻道躯壳下面,那掩盖不住的血腥味与激荡在外的野心。如草原奔腾的野马,即便是在安静的吃草,它的血依然是滚烫狂躁的。
感受着这位异性王世子话语里的平易近人和不怎么显露出来的拉拢意味,张小奇不动声色,认真说道:“不敢,规矩不可违,与殿下初次见面,还是以礼相称的好。”话语里将这位世子殿下的好意尽数挡在了门外,这让张小奇分外警觉,不知他见自己有何目的。
听出了张小奇语言里的拒绝,齐实笑了笑,好似浑然不在意,他指了指楼下,“你做的很好,让我忍不住想认真看看你,张小奇。”
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张小奇没来由的心头一悸。这一声称呼,自然简单,好似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没有任何隔阂的叫出了哪一个深藏在自己内心多年的名字。这样的亲切自然透露着太多的不自然,他的警惕不免又多了几分。
齐实笑了笑,他的笑容是如此的坦诚,坦诚的就像一潭湖水,能够一眼看透湖底。忽然没有来由的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张小奇也笑了笑,“我可以说不知道么?”
听着对方有几分俏皮的话,齐实没有懊恼,继续说道:“连走摊贩卒都知道我们这些二世子们进京就是来捞人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接着说道:“所以我想捞你,你愿不愿意?”
对方这番实诚越发的让张小奇的警惕起来,他没有回答齐实的问题,他指了指下面被齐实安置在一旁的姜茂,“我家表哥也是拔尖的人才,世子殿下为何不一起起捞捞他?”
未等张小奇介绍对方的来历,齐实直接摆了摆手,解释道:“他不一样,他是国公之孙,终究是要掌管姜家,说不好,还会与你张家要一争高低的人,这样的人,我的拉拢不来的….”他望了望下方姜茂有些瘦削坚定的脸盘,继续说道:“而且,他是绝不会屈服与人的人,我看得出来…..”
张小奇指了指自己,认真问道:“那世子凭什么认定我就会听你的?”
齐实转过头来,认真的回道:“不会,你比他还要固执,我看得出来,你是绝不会听从我的。”
“但是….”他忽然笑道:“你有敌人,你需要帮助;我也有敌人,我也需要帮助,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张小奇的眼神顿时变得有几分锐利,这番话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好像点透了自己这十几年的经历,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有几分紧张。
齐实察觉到张小奇的神情变化,解释道:“既然要捞人,自然会做做功课,了解了解对方。而且这些事虽算得上是隐秘,世家这样的事情却算不得什么新鲜,找人认真打听打听还是能够得到一些消息的。”
张小奇将眼神中的锐利隐藏起来,就像将出鞘的利剑藏于湖底。他自问若是自己,只怕也是要调查一番。既然有过事前的了解,那认识姜茂也是合理之事。至于他的解释,张小奇想了想,表示认同。正如在兆野东郊,王德仁教授问及他的故事,他回答的那一般,不过是个围绕权利争夺而发生的一起十分世俗狗血的故事罢了。
张小奇问道:“那世子殿下的敌人是谁?”
齐实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是大周。”
张小奇低头,表示不解。
齐实接着说道:“如今世家治天下,作为天下最大的四大世家,异性王们总是不满于镇守在帝国边疆。权利就像一座山峰,总想爬到最高处想看看俯视众生的感觉,朝堂觉得异性王又是一根刺,总想找机会拔掉这根刺,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终究会爆发的。”
“所以我的敌人便是大周。”
张小奇神情微泯,没有预料到朝堂的局势已渐成水火,他这些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又哪里有闲情去关心这些。
他想了想,认真说道:“你如果想拉拢我,似乎找的理由太过庞大;而且你的敌人也太过庞大,我恐怕帮不了你。”
固然异性王与朝堂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不过张小奇断然还不认为异性王们敢于做出什么不义的举动,这位世子的话未免有一些耸人听闻,或者是异想天开。
似是察觉了张小奇内心的想法,齐实站了起来,他望了望窗外,缓缓说道:“其实我没有想过你会加入我,谁会莫名其妙在听了这样一番话就加入对方的阵营里呢,但是我不知为何,瞧见你,忽的生出一种感觉,若日后与你为敌,你必将变为一个即为可怕的对手,所以我无论如何,比如拉拢你,不能将你变为我的敌人。”
“也许你会觉得我说的这些太过遥远,又或者与你没有太大关系。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一旦真正爆发,每一个人都将为自己的利益做出选择。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它就像是一道滚滚洪流,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至少在真正到来的那一天,我们还可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