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雪国?”听到这里,张翦冷哼了一声。
中原世界广阔无奇,以大周王朝十三州最为肥沃富饶,历来被称为“天朝上邦”。大周东接雪国,西连摩陀,北有图里,南看海外百岛诸国,个个都不安分,日思夜想,要分块肥肉。
当年大离王朝覆灭,大周统治初建,番邦诸国,各方来袭,征战三十年不休。大离的铁骑硬是生生的平定了外袭,国土还分别往东南西北延伸了数千尺,居然生生的打下了新的四州,天下九州始变为了十三州,至今大周人面对诸国的骄傲和底气便始于这里:“谁敢打我,我就把你变为我大周的一个州!”
雪国神殿,世间五大圣地之一,在雪国享有无上崇高的地位,即便是雪国国王登基,也须得神殿的认可。张翦眯了下眼,却是没料到徐王与神殿竟然已走的如此之近。他沉思了半刻,出声道:“让他们进来!”
“是!”
半刻钟,一个中年人与一位年轻人便来到了书房。张翦打量了一下他们,中年人沉稳恭敬,骨子里却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气息。
王府门吏都抵得上七品县官,看人从来都是不拿正眼的。这股气息被这位特使大人隐藏的极好,懂得藏锋隐芒,一看就是个狠角色。年轻人一身白衣,白脸蛋,白玉扇子,几乎全身都是白的,就像朵开在尘世的莲花,淤泥不染,万物不侵。一张脸蛋也是生的俏的紧,堪称是一个偏偏美公子,这样的气度风流定然是神殿年轻一辈的翘楚,否则,又怎会让其在世间行走,接受试练。
张翦威严的声音响起,“徐王找我有什么事?”
“自四月京城一别,徐王便对张营州的身体挂念的很,特命我送补药一盒来看望您。”中年人话刚说完,便恭敬送了上来。
还未打开盒子,便可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浑身筋脉舒畅,舒服得简直要呻吟起来。堂堂异性王送来的补药自然不可能是凡品,但仅凭香味,张翦也感到,即便是徐王,要得到这一件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打开,整个房间顿时盈满了一股雪国的味道,好似风雪飘舞,他的眼睛猛然一睁,“居然是雪娇!”
雪娇乃是补血气的灵药,是一种莲,一种只在极地北寒的雪国才会生长的莲花,世列五大神药之三。种子三十年才生根发芽,六十年才开花苞,百年才开一朵。服用下去除了可以抵去修士数年苦修,更为重要的是,它可以帮助人实现修炼瓶颈的突破!
有些人或因气血不足,或因修炼差了火候,往往停留在一个境界数年甚至终生不得寸进,若得了这雪娇,不仅修为暴涨,更可直接突破瓶颈,一步登天,若是修为较低的,突破一到两个境界都不是没有可能。
张翦自然知道这雪娇的珍贵,若是江湖上谁得到了,只怕让别人杀妻弃子,或者甘让一派之主,都愿意交换,这样的神药就算是雪国神殿都是珍稀的要死,非大功劳,非大公德,不会轻易赏赐给门人。
但仅仅片刻,张翦便恢复了往日威严的神情,显示出他对情绪的控制十分到位。他冷哼了一声,“徐王好大的手笔,连雪娇都舍得送给我。”
“州牧大人哪里的话。”这一次却是徐王特使旁边的年轻人,雪国神殿的佼佼者发话了。
他一说话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又带了丝丝凉意和辽阔之感,仿佛置身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张翦的眼再次眯了起来,感到这个年轻人的深不可测。这般言出法随,用语言造成元气的波动,既润物无声,又使人生不出什么警惕,分明是对“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熟捻自如的程度,对方起码进入了宗师境界,圣地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徐王是我们神殿的朋友,你又是徐王挂念的人。徐王挂念之人自然也是神殿挂念之人,这区区雪娇送给州牧大人您,正是恰得时宜。”
“嗯?”张翦听到这句“恰得时宜”,眉头挑了挑。
年轻人镇定自若,谈吐自然的说道:“我看大人眉头紧锁,心中有些郁积,想来应是修为久未突破了吧,若是服用这雪娇,定可马到成功,大人的实力一定会一跃千里,宏图霸业定可再上一层楼。”这话中的“宏图霸业”分明有些意有所指。
“是吗?”张翦冷冷的说道。他什么也没做,但顷刻间,房间里好似空气都无法流动了。前一刻,房间里本来还沐浴在寒国的美丽风雪中,但一下子这股风雪便被压碎,直接化为了一股透彻的寒意,陡然压在每个人的头顶,压的人的背都要断了,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情绪。
中年人一下子被跪压在地,膝盖重重的落在地面上,那升腾起的灰尘刚刚飘起便一下子又落回了地面。年轻人还在咬牙坚持,但不到几息,他的背便慢慢的弯了下去,直到弯的变成了一座山。如果再弯下去,就会生生的断裂,再也直不起来,他一直自信安稳的声调终于开始变得恭敬服从起来,“请州牧大人恕罪,叶子期年少无知,若冒犯了州牧大人,还请宽恕我的罪过。”
叶子期虽生的神骏俏朗,如今脸色却是异常难看,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更白了,是苍白,连点血色都看到,分明喉颈额头的青筋暴突的分外厉害,可知他承受着怎样的畏压。生为雪国神殿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宗师境高手,神殿的老家伙们亦是对他宠爱有加,骄傲早已像血液一样渗透进了他的骨子里。从未像如今这般被人像条狗一样压在这里,一动不能动。
这一刻,他陡然感到死亡的威胁,真真正正的威胁,没有半点含糊。对面的人从未在意他神殿弟子的身份,神殿亦不会因为他的缘故要求一位大周的封疆大吏做出什么交代,他也不够资格,至少目前不够。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任何底气还敢自持神殿子弟这样无知的身份大喊大叫。
叶子期确实没有叫,他表现的很恭敬,他就像块璞玉,又像柄利剑,必须经历无数风雨打磨方能成为珍宝神器。但若不懂藏拙于林,避锋于鞘的道理,风必摧之,狠狠的摧毁。
张翦陡然发怒的缘由,倒不是容不得叶子期在他面前如此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堂堂一州之牧,心胸又岂会如此狭窄?但他却容不得叶子期对他的这番窥视,赤裸裸的讲明张翦如今修为的困境,宛如被人看见了自己的咽喉,怎能不怒?
当叶子期的腰弯成一座山时,他便明了了这个道理。落在神殿,这只会被长老们赞一句“心智通明”;落在旁处,便是揭短,出口便是杀机。
今日,他便懂了他江湖行走的第一个道理:“莫说人短,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