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你错在哪了?”那方声音继续冷漠而严厉的问道。
张小奇心里嘀咕除了刚才调戏了下柳媚儿,貌似没什么错的。又或者是张妈妈认为自己躲起来,有失担当?思想想去,觉得这个答案颇为合理,于是答道:“错在不该东躲西藏,失了男子汉担当的气概。”
正准备继续大番言辞,表示自己将改邪归正时,“砰”的一声,从前方珠帘里突然飞出一个苹果只奔他的脑门,张小奇急忙抱头俯身,躲过一劫。
“你不是知道错了吗,那你躲什么啊?”珠帘内传来一声冷笑。
张小奇无言以对,心想这和你砸我风马牛不相及吧,不过嘴巴里却不敢说出来,讨好的说道,“是,妈妈说的是,孩儿以后不敢了。”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珠帘里的声音似乎再也抑制不住愤怒,狠狠啪了下梨花案堂,竟震得珠帘不停的晃荡,整个人从珠帘后面冲了出来,蜷缩在角落里的猫尖叫一声,吓得赶紧溜了出去。
“还有你这个书童,你是怎么当的,只知道陪你家公子吃喝玩乐吗?”本来在一旁安静的打着酱油,正在回味刚才那抹余温的阿呆突然被妇人炮轰,再次无辜中枪。
“你家公子书读的如何了,能进学院吗?”
“你的头那么大,难道就是摆设吗?”
“刚才你在干嘛,看到你家公子被女人欺负,你也不知道拦着吗?”
阿呆默默垂泪,世人皆知考状元难,可知背后的书童更难。不仅要承受无辜的指责,还要为自家公子遮风挡雨,他真想对张妈妈说:“我错了,你骂我吧,少爷一点错也没有,即使少爷有错,那也是书童的错。”
也许是阿呆分散了张妈妈的火力攻击,张小奇觉得轻松不少,转眼对阿呆投以同情的目光,目光里深切的表达了自己作为公子对书童的亲切慰问和关怀。
许是骂两个人对张妈妈负荷不小,张妈妈有些累了,最后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这一次张小奇不敢乱答,敬等答案。
“我是气你不争气。”
张妈妈叹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纨绔而纨绔,是为了保全自己。可是我哪里又看不出来,当你一脚踏入这个泥潭里,想净身而出,那又怎么可能,终有一天,当你看不到希望时,你就会忘记你的初衷,然后以为自己就真的是一个纨绔,每天该做的就是这些事情。我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但我希望我在的时候,不要到来。”
张小奇本想反驳几句,但听了这番话,却只感觉内心一股温暖的泉涌缓缓贯注全身,这样温柔心疼的话语,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了。他盈盈一拜,“妈妈说的是,孩儿以后定当谨记。”
张妈妈有些疲惫,看着跪拜在地的张小奇,此时又不仅心疼起来。赶紧扶他起来,温柔的问道:“跪久了疼不疼?”
张小奇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他努力擦了擦,笑道,“不疼!”
张妈妈替张小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眼前这位年龄不过三十,一身绫罗,却满脸倦容的妇人,张小奇的心无比柔软,又无比的心疼。
世人只知张妈妈来自于京城的潇湘院。当年因为怀了孩子被赶了出去,然后独自一人千里迢迢来到兆野,建起了花满楼,十几年间声名鹊起,成为整个豫州顶级的青楼,但十几年一间青楼开的风调雨顺,不仅让人怀疑她的背景。
有人便猜测大概是张妈妈曾经的相好,碍于自己在京城里的身份和地位,不敢将青楼女子娶回家,又对夭折的孩子有亏欠,所以暗中帮助张妈妈,有不信邪找茬的,结果第二天大家就在菜市口看到此人悬挂的尸首,一时间,无人敢对花满楼再打半分主意。
张小奇却知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风流韵事,就算有,世情凉薄,又岂会在乎一个青楼贱人的生死?你怀了孩子又如何,深宅大院,豪卿贵府里,又不知发生了多少莫名难产和疯癫投井的惨剧。
真实的版本是,那位贵人得知张妈妈怀了孩子,第一反应是派豪奴上门,要打掉胎儿,因为这侮辱了他的血脉!
张妈妈侥幸逃了出来,其间种种辛秘张妈妈已不愿再提及,只是在生死濒临时,碰到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里的贵人救了她,然后出钱资助她开了这间青楼。
张妈妈碰到的这位贵人,便是张小奇的母亲,姜轩轩。
所以张小奇与张妈妈之间便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更随着三年前张小奇大病一场,姜轩轩的离世,张妈妈更与张小奇形成了一种情同母子的羁绊。
张妈妈扶起张小奇,似是感到这副身体又前与几日有些不同,不由惊讶的说道:“好像又壮实了些。”
张小奇回道:“确实壮实了些。”
听到这句回答,张妈妈深深的倦容一下子舒展开来,惊喜的问道:“真的?”
“真的。”
“那现在是何境界?”
“孩儿已过练力境,即将踏入抗膜境。”
听到这句回答,张妈妈大感欣慰,感概说道:“自三月你遇刺以来,我夜不能寐,日日祈祷,望苍穹保佑,不想果真灵验。以前曾听闻有一垂垂老者,将死暮年,忽降苍穹神迹,一夜之间返老还童,成为青年。原以为这等传说只是野史杂谈,当不得真,不竟在我儿身上灵验了。”
张小奇心想,我可没有将死暮年,也没有返老还童,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除了神迹,也确实没有其他可以解释的理由。
“所以孩儿此次来,是向妈妈讨东西的”
“你放到我这的东西太多了,不知你要的是什么东西?”张妈妈打趣道。
自大病后,张小奇陆陆续续已经将姜轩轩陪嫁过来的地契金银,古宝珍玩慢慢搬离了过来。女方的嫁妆是算不得男方的,依旧算私产。他也不愿将母亲的私产继续放在那个毫无人情的府邸里,这些年,这些财产都由张妈妈在替张小奇打理着。
“龙象伏魔经!”
闻言,张妈妈不仅一怔,沉声凝思道:“你即将跨入抗膜境,接下来就是祭骨境,是要寻一门炼骨膜的功法。小周天二十四天罡虽然也可炼骨,但它讲究中正平和,想要让周身骨头达到炼骨如钢的程度就差了一些。只是这龙象伏魔经,气血消耗甚巨,一般的人根本不能修炼,你可想好了?”
龙象伏魔经,中原世界五大圣地,西方摩陀帝国那耶伽寺的炼体功法,以“精进威猛,金刚不坏”闻名于世。但即便是那耶伽寺,敢于修炼龙象伏魔经的也没有多少。因为气血消耗实在太过厉害,太过吓人,要得到多大的利益就会付出什么多大的代价,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一头好的事儿。
张小奇当然也深知这龙象伏魔经的厉害,曾经他得到这本经书时,欣喜若狂,可实践一番才陡然发现,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练的,即便往昔被称为骄子,还是放弃了,转而修炼了另外一门炼骨的功法。
但如今他可谓脱胎换骨,这颗心脏好似埋进深山的宝藏,等着他去探索和开发。通过今日与张南的交手,他发现心脏里涌出的气血好似一条大江大河,自己无论怎么使力,如何向滔滔河海里扔出了一颗石子儿,连个浪都未翻腾起。别人使力都得保有余力,以免耗得太快,他使力却似堵住的下水道,必须得尽快疏通,不停的放水,否则只怕那汹涌的气血会把自己给撑爆,简直要气死人。所以他不仅有了修炼龙象伏魔经的心思。
既然天赐你辉煌,你还不抓住机会飞扬跋扈一把,干脆死了算了。
“不过罢了,经书现在不在我手里,被人给拿走了。”还未等张小奇回答,张妈妈兀自叹了一声。
“什么!”张小奇吃了一惊。“谁,谁抢走了!”
“急什么!”张妈妈轻喝了一声,随即和颜悦色的说道:“除非妈妈自愿,谁能从我手里抢走东西?”
“当初你昏迷后,姜太公来了我这里一趟,取走了经书,你如果想要,就去钓鱼台找你太公去!”
听了这个解释,张小奇没有感到什么好惊讶的,当初那辆马车上坐着的可不仅姜轩轩一个人,这本书也正是太公送给自己的。
似乎感到张小奇有些失落,张妈妈好言安慰道:“你也不要着急,姜太公之所以取走书,也是怕你再有什么意外横祸发生在你身上。”
一个不能修炼的废人手里掌握着这样一本无上的修炼法门,被人打听到,那确是有可能遭到什么意外横祸的。
张小奇点点头,准备了一番,与阿呆跨着吃得肚皮滚圆的黑马向城外走去,午光照在马儿乌黑油亮的鬓毛上,分外的亮。
张妈妈望着那黑马,以及骑在黑马上摇头晃脑的少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黑夜,那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位精致的大家小姐,在月光下盈盈的对自己笑,好似苍穹国度里的仙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的泪不禁夺眶而出。
.....
这时,一群读书人意气风发正由郊外向兆野走来。
而张小奇向城外走去时,木兰街上的一个小厮吹了声口哨,惊起屋顶一群白鸽,扑哧扑哧的向城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