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疑心很重的人，此时也不免偏向了安染夏。他对跪在地上的丫鬟沉声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叫你们小姐白白受了冤屈。”他说完，又扬声喊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小厮连忙进来，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白祁泽吩咐道：“你去帮我把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叫来，我有话要问。”
跪在地上的丫鬟闻言，马上就有些紧张。瞪大眼睛望向床上的安染夏，她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
主仆二人的眉眼官司没被白祁泽发觉，他打发了小厮去叫人，转头便对安染夏说道：“我叫她那边的人来问个明白，也好有理有据，还你一个公道。”
安染夏心中明白，这分明是他仍旧不肯全然相信自己，所以要叫二夫人的丫头过来求证。不过这也怨不得他，大约是被骗的太多了，所以时至今日，谁也不敢再相信。更何况，她本来也就是在骗他。
而且，她自认为骗术高明。
她早料到了白祁泽不会这样轻易就相信，所以事先已经买通了二夫人身边所有的人。二夫人为人刻薄，对待自己的下人也不好。那些人们早就有离开她的念头，但是她身为府上最得宠的女人，下人们都不敢多说半个字。
当安染夏找上他们的时候，那些人几乎都没有犹豫，马上就答应了安染夏。
此时此刻，二夫人正在房里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
这次安染夏在花园里出事，虽然并不是她所作所为。但是二人平时就不和，她给了安染夏多少难堪，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如今安染夏没了孩子，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的，难免这个女人不会趁机报复，把这笔账算到她的头上来。
她正自不安，外头来人说，要请她的丫头过去问话。她立刻脸色惊的煞白，威胁自己的丫鬟道：“见到了老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都明白的，嗯？”
小丫鬟在她面前一向是唯唯诺诺，立刻低声答道：“二夫人放心，我什么都明白。”
“那就好。”她却不敢真正的放心，又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安染夏如今得宠，就真的可以抓住老爷的心。从前老爷是如何对我的，你们这些人可都是看在眼睛里的。我现下虽然不及安染夏出风头，早晚宠爱还是我的。所以你们最好能想明白，不要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知道吗？”
下人们自然连声说“知道”，她心里烦乱，怎么都不能完全放心，还要再多说几句，外头传话的人却催促道：“二夫人，老爷还在等着叫人过去问话呢！”
她知道越是耽搁，就越叫人起疑心，所以也不敢再多言，只催促那几个下人道：“叫你们去呢！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做什么？”
就这样，一行人来到安染夏的住处。
前去叫人的小厮先进来回报道：“老爷，人都喊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白祁泽正拿着汤碗给安染夏喂鸡汤，不悦地问道：“让你去叫几个下人来，怎么这样慢？”
那小厮说道：“老爷别生气，我是加快了脚步过去的。可是二夫人好像有什么话要叮嘱这些人，他们说了好几句，我才把人带来了。”
白祁泽一听便皱了眉头，心想这件事大约真的与二夫人有关。她正是做贼心虚，所以才要事先威胁那些前来答话的下人们。这样一来，岂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待二夫人的丫鬟来到跟前，他马上问道：“我叫你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小丫鬟唯唯诺诺，左右瞧了瞧，目光向安染夏身上一绕，心里顿时狂跳不止。
当初安染夏找上自己，她欣然答应帮助她。那时候她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现在这样的情形，不需要她说什么，她自然也能明白该怎么做。只是望着安染夏苍白虚弱的模样，心里却多了一份忌惮。
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小女人，为了扳倒二夫人，居然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还把自己弄成这样病怏怏的模样。她对自己，对自己的骨肉都能这样狠下心来，那对待别人，肯定更是不在话下了。要是真的得罪了她，只怕比得罪二夫人不知道要惨上多少倍。
看她左右环顾，白祁泽不悦道：“我问你话，你在那里东张西望什么？”
“哦，我不敢，不敢的！”她连忙说道，“老爷想问什么尽管问，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谎的！”
白祁泽冷哼了一声，也无心多绕弯子，当即问道：“好，那你可要从实说。要是被我知道有半点隐瞒，你在白家这样久，相信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那小丫头低声道：“我自然知道。”
白祁泽问道：“五夫人小产的事，到底是不是和你们二夫人有关？”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按照方才想好的说辞，开口说道：“我……”
“犹犹豫豫的做什么？说！”她这样一犹豫，白祁泽更加笃信这件事和二夫人有关，定是这小丫头想起了被威胁的事，所以不敢轻易开口。他又说道：“你不用担心，这偌大的白府，此时还是我说了算。其他的什么人都不需要顾忌，只要实话实说便可以。”
那小丫头这才一下子跪在地上，抽噎着说道：“我……我万万不敢瞒着老爷。五夫人小产，确实是二夫人下的毒手！我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只恨……恨自己无能为力，不敢拦着二夫人。不然，老爷的孩子也不会这样没有！”
她是激动万分，提到此处，床上的安染夏也落下泪来。不过白祁泽已经十分冷静，只是不动声色问道：“果真是二夫人绊倒了染夏？”
他第一次在人前称呼安染夏为“染夏”，让她微微一愣。
除了母亲，这世上还没有人这样称呼过自己。哪怕是父亲，也和她从不亲昵，只叫她六丫头。至于旁的人，更是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心中隐约有些感动，只听那小丫头回答道：“事关老爷的骨肉，我再大胆也不敢说谎。我是亲眼所见，只是没能拦住二夫人，我也是罪该万死，还请老爷责罚！”
“你见到而不救人，果然是罪该万死！”白祁泽冷声说道。
安染夏闻言，虚弱道：“老爷别生气，她只是个小丫头，此时能说出实情已经不容易，不可以苛责太多。还请老爷看在咱们早夭的孩子份上，不要责罚她。”
“你倒是好心，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白祁泽回头摸摸安染夏的头发，言辞之间尽是宠溺，和刚才冷声冷气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那丫头见到此情此情，深知此时的老爷一颗心已经完全扑到了五夫人身上。哪怕当初二夫人盛宠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被这样温柔地对待过。想清楚这些，她便更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话。她要攀上的大树，再也不是二夫人，而是眼前的这位五夫人。
她磕头呜咽道：“谢谢五夫人体恤！”
安染夏摇摇头，气若游丝一般，小声说道：“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她仍旧跪着不敢动，白祁泽说道：“五夫人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小丫头这才千恩万谢地直起身子，白祁泽想起自己刚才的疑惑，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
她愣了一下，忙说道：“老爷尽管问，但凡我知道的，一定从实说来。”
白祁泽问道：“你们二夫人也不是蠢的无可救药，为什么这次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染夏动手？她当真无法无天到，什么人都不怕了么？”
小丫头没料到老爷还有这样一问，沉默片刻，方答道：“这……二夫人怎么想的，我一个下人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据我所知，在这次之前，二夫人已经几次三番想要对五夫人下手。只是五夫人处处小心，所以才免遭毒手。二夫人曾经说过，五夫人很难对付。如果不是在人多的地方，根本不会放下戒心。”
安染夏听了这问题，还怕这小丫头会慌神乱说。此时听她说完，马上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丫头瞧着不起眼，倒是十分聪明，难怪从前二夫人会把她收在身边。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饶是白祁泽也没有理由不信。他手上还端着鸡汤的小碗，此时重重将那小碗撂在桌上，咬牙切齿地冷声说道：“她竟然是这样的毒妇，枉我还那样疼爱过她，看来从前当真是瞎了眼！”
见他生气，安染夏连忙伸手帮他拍着胸口，小声劝道：“别这样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白祁泽顺势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承诺道：“她居然这样害你，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叫她得到该有的报应。”
白祁泽说完，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马上有人应声进来，他冷声说：“叫二夫人来见我！给我快一点！”
他口气这样不好，下头人自然是半句不敢多问，连忙按照吩咐出去了。
二夫人房里的丫头被叫去问话，她正急的团团转。好容易等来了消息，却是老爷叫她亲自过去。她心里忐忑不安，路上悄声问道：“老爷有没有说，叫我过去有什么事？”
来人只冷声说道：“老爷的事，我们这些下人怎么知道？不过二夫人，这次您恐怕要自求多福啦！这时候我还称呼您一声夫人，等一会儿，嘿嘿，我也不知道要叫您什么啦！”
这些下人们从来都对她毕恭毕敬，这时候转了口气，居然这样冷嘲热讽。不过她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因为从下人们口中，她听到了更恐怖的事实。看来这次老爷很生气，而且生气的对象是她。自己担心了半日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