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态度始终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正在那时,从门边的楼梯上下来一个三十二三岁的男人。高高的身材,相貌端正,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态度也很随和。
“妈妈,不要为难他嘛。”青年笑着说道。
“是从广岛来的嘛,很远哦。”“光彦,你少说话。”“哇,好可怕……”
被称作光彦的青年,穿上运动鞋,举止轻松地出了大门。老妇人又转向野上:
“无论如何请回吧。如果一定要问什么的话,请直接去问我的儿子。”
“啊,您的儿子,是指刚才的那位吗?”“那是次子。我说的是长子。”
说话虽然有礼貌,却带有点教训的味道。“那么您长子在哪里……”“是警察厅的刑事局长。”
老妇人很自豪似地挺起了身子。野上只有唯唯诺诺地撤退了。刑事局长也就是说比警视长、警视监,比广岛县警本部长的职位更高。对一个乡村警察的巡查部长来说,真是有天上和人间之别。运气太不好了,傻乎乎地跑去询问以前的事,竟碰上这么一个大人物,说不定哪天就会掉了饭碗呢!赶快趁早走吧。
可是,那个老妇人为什么要采取这样傲慢的态度,拒绝回答呢?无论八年前的事是多么难以忘怀,为了解决美也子的案件,多少帮点忙也是应该的嘛。
野上站在公交车站里慢慢想的时候,一辆漂亮的跑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不搭我的车到车站吗?”光彦笑着说道。“麻烦您了。”
等野上刚坐好,车就起动了。
“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啊。”
“是吗,那太好了,只是,等一下您会不会挨骂啊。”
“啊,你是说我母亲啊,她只不过是为了保持体面而已,不必担心。”
野上将正法寺美也子谜一般的行动以及消失的书本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要解明这些,只能求助于八年前的研究旅行的记录。估计,那也是没什么用……”
“不会没用啊。只是,裕子也确是没有遗留什么物品。事故发生后,我母亲、哥哥和我都去过事故现场。真是不堪目睹,我妹妹从土堆里被挖出来时全身都是泥,身边的遗物除了戒指和手表外,其他的行李都和泥土混在一起,被弄丢了。”
不知为什么,野上从光彦若无其事的语调里,感觉到了他对自己妹妹的那份关怀。
“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有没有关于一本绿皮封面的书的记忆?”
“嗯——,好像是有点记忆。”“是真的吗?”
“不过,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不要太当真。记得当时裕子和美也子小姐找到了写毕业论文用的参考书,开心得不得了。好像是美也子小姐在东京大学校门外的旧书店里找到的,可惜没有留意书名。”
车下了神社坡道后,停在了上中里站的前面。“从这里可以直接到达东京车站。”“非常感谢。”
野上真心诚意地道了谢,下了车。“啊,您贵姓?”“我叫野上。”
野上走近了说道。
“其实,还有件事……”
光彦开了口,却又停了。野上耐心地等待着。“那么,多保重了。”
不知为什么,浅见光彦却欲言又止,然后只是朝野上笑了笑便开车走了。(他想说什么呢?)望着远去的车身背影,自己那千丝万缕的思绪像被斩断了一样。野上毅然转过身去向站台走去。
野上搭乘了18点55分东京车站发车的“朝风三号”。如果乘新干线的末班车回广岛的话,在福山赶不上末班车。为了节省一晚的住宿费,只能利用夜行卧车。
第二天早晨六时左右,野上到了尾道。当地渔家的主妇们正在广场四周的通道上张罗着,将刚打来的鱼摆在那里,做开早市的准备。
野上走到广场对面的濑户内航路的登船处,混在穿着工作服的早班工人堆里,站着吃了碗荞麦面。
平稳的波浪,海潮的气息,第一班船起航时的汽笛,这一切都让野上暂时忘记了办案的艰辛,享受到一种旅行者的愉快心境。
正法寺美也子那本谜一般的书,是否真的在尾道买的呢?如果是的话,那么在哪个书店买的呢?寻找没有把握的东西,实在是没有多少信心。不管怎样,野上还是拿起电话簿查看起来。尾道市内的书店有七个,全部都去查访一遍也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离开店还有些时间,野上坐在候船处的长凳上无聊地消磨着时间。偶尔也去海边看看。
挨边十点左右,估计书店已开门,野上就来到街上,按照写在手册上的店名、住所,开始一家一家地查访。
访查到了第三家时,总算有了眉目。这家书店正好位于从尾道车站到美也子住过的秀波庄旅馆之间。
“谭海堂书店”,很有尾道特色的店名。前两家都是卖新刊的书店,而谭海堂却有三分之一的旧书陈列着。入口处钉着被太阳光照得褪色的“高价收购旧书”的牌子。一位老人正用掸子掸书皮上的灰,他那鼹鼠般的小眼睛,从眼镜后面看着野上。野上出示了警察证,同时拿出了美也子的照片。
“八月上旬,正确地说是八月九日,这个姑娘有没有来过?”
老人的神情很奇妙。
“你是第二位这样问的了。”“啊?”
“哦,为这件事而来的,你是第二位。”“那么,在我之前是谁来问的呢?”“那是八月底的事,不过那时来的人没有拿照片,只是问了有没有女孩来买过绿色布质封面书籍?”“是谁?
是男人还是女人?”“是男人。”“是警察吗?”
“不,不是。好像是公司职员,我也不能乱讲,哦!我留下了他的名片。”“名片……现在还在吗?”
“应该还在,我放在抽屉里了。”
老人在抽屉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张名片。“是大阪一家公司的人,叫富永……”“富永?……”
野上情不自禁地抢过名片。名片是D-社开发部次长富永隆夫的。野上的头顿时澎湃起来,因为被一个外行的超前行为而激怒,他感到惊讶和屈辱。
“这个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来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来买绿皮封面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打听这件事。”
“他是想了解那是什么样的一本书。”
“啊,那个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书?”
“是本叫《艺备地方风土记的研究》的书。是大正时代出版,是一本很有价值的书。”
“《艺备地方风土记的研究》,对吗?”野上边记录边问道,“那么,你告诉过富永了?”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对了,他还问了其他什么没有?”“问了书的来历。”“书的来历?”
为了猜测富永的意图,野上思考了一会儿。“嗯,你把书的来历告诉他了吗?”
“最初没有说,可是他纠缠不休,最后只能告诉他了。”
野上知道富永一定是给了老人不少好处。可是,富永为何如此想知道这些呢?
“那么请你将书的来历也告诉我吧。”
老人不情愿地打开了账簿。账面很工整,字也很清晰。
“旧书大都来历不明,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我把有来历的书都做了记录。”“这本书的来历没有问题吗?”
“应该没问题吧。嗳,就是这位。”老人指着账面的一处说道。
“这位是尾道高中的教师。今年春天,转校去三次时,将藏书整理后一部分卖掉了。是我亲自上门去买的,《艺备地方风土记的研究》就是其中一本。”
“是叫池田谦二……对吧。”
“是的,池田先生。应该是教历史的,一位很认真的教师,他几乎把所有收入都买了参考书。因此有时将旧书卖掉,再添些新书,真是店里的好顾客啊。”
“转校去三次了?”“是的。”
“知道是三次的什么学校吗?”
“说是公立学校。大概是三次东高中吧。”“富永其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其他没说什么……对了,他还问买书的姑娘有没有问起书的来历。”“后来呢?”
“是啊,可能是我多嘴吧,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他笑着说只是凭感觉而已。”“也就是说,你将池田先生的事也告诉了那姑娘了。”
“是啊。说了。”
富永那张狡猾的面孔在野上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富永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特地来尾道确认这些事的呢?
“警察先生,那个人,还有那个买书的姑娘,出了什么事吗?”
“啊?你什么也不知道吗?”野上愣住了,然后解释道,“电视、报纸都刊登了他们的新闻和照片啊。”
“啊,我不看电视。报纸倒要看,不过没有注意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杀人案件。两个人都被杀了。”“啊?……”
老人吃惊得眼镜都快掉下来了。“两人都,被杀了……”
老人像被噎住似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