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决绝的回头,连闭眼都要花费不小力气,手中的紫金权杖仍然在不断吸食他的生命,他还是紧紧握着。
“萧!月!”奚季屿自空中强行落地,恨不得吃了萧月的肉,扒了萧月的皮。
秘术,果然是秘术!他体内力量沸腾翻涌,却半点也使不出来,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也只能承受内力暴烈之苦,最终化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平日高高在上的帝王单膝跪地,强撑着要站起来,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好似要消失在虚无的空气之中。他大口的喘息,甚至身体都在颤抖,脸上却仍是要吃人的森冷,仿佛此刻的煎熬没有半点。只有在抬头的瞬间,看着血色光体的来源,花羡落安静的躺在里面,睡得很沉,面容安详。
奚季屿胸中一阵钝痛,摇摇晃晃站起身,视线还是看着那女子,毫无动摇的看着,似乎这样就能得到力量。
四周变得十分安静,萧月方才一声令下,四鬼将已经被巫师团团围住不能进退,连防御都吃力无比,更别说保护奚季屿。
“季屿,救我……”
“季屿,救救展怀,救救我们的孩子……”
“季屿,不要走,救救我们……”
“季屿……季屿……我的季屿……”
一阵阵呢喃忽然流窜在空中,那是花羡落的呓语。她现在正是在做梦,梦见自己被鲜血汇成的河水吞没了。花展槐就在她的身旁挣扎,不停的唤她“娘!娘!救我!”
河岸上,一身幽兰立在黑色之中,带有一丝幽蓝的眸静默的注视着她,没有动作,只是看着,看着……
无限的恐惧袭来,心好像要碎裂一般,她拼命的求救,拼命的呼喊,他好像听不见,还是站着。最后,他转身,越来越远,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看不到了……
庄周之梦,出于人心,也能淹溺人命!
萧月抬头,神情恍惚,柳眉弯弯,沟壑纵横的脸上是说不尽的复杂。他突然笑了,笑得张狂至极,沙哑的声音与花羡落的低声呢喃交织。
我们终不过都是可怜人……
“听见了吗?奚季屿?这是她的梦,你就是她梦中的恶鬼!她的心结!是你抛弃了她!”萧月嘶吼,面对摇摇欲坠的男子,眼中血色更甚,吃力的将手中紫金权杖高举至空中:“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
奚季屿还在仰望花羡落,听到萧月的吼声,身形一震,几个踉跄,复单膝跪倒,眸色恢复清明,没有嗜血的火焰,却是载满了另一种纠错的情感。他已然分不清是什么,只觉的痛,觉得难受。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他到底带给了她什么?竟让她在梦里都在乞求,那个装作坚强,眸眼清澈的女子,怪不得那么瘦,那么小心翼翼。
是啊,从阳世追随到阴世,她需要多大的决心?多大的毅力?谁知面对的,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他,狠狠折磨她的他……
血光中的花羡落开始高举双手挣扎,往前伸,想要抓住什么,而虚空,她能抓住么?
“季屿,不要走,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已经没有勇气了,我走不下去了,你救救我,好不好?”她哭,她哽咽,她反复的问:“好不好?好不好……”
一句句如刀子一般剜在奚季屿的心上,他痛得额头都是冷汗,****了墨发。
“羡落姑娘……”诗序咬牙,之前萧月下的药性越来越强了,她已然看不清面前的景物,除了素袍翻飞的苍老男子。
一步步挪过去,诗序撑不过混沌的头脑,她只能爬,拖着身子,不顾泥泞,不顾自己,她不能让萧月再错下去。至少,花羡落和花展槐是无辜的。
终于,她爬到了,纤弱的手指紧紧抓住萧月的衣角,气若游丝:“公子……”
萧月艰难的回身,一眼看到脚下的诗序,笑得无力。
“公子,放弃好不好?跟我一起,浪迹天涯……”诗序断断续续的说着,想要笑,唇角分明上扬了,清泪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不管是怎么样的公子,她都爱,就像当初他的不离不弃。哪怕这件事过后整个阴世都容不下他们,她也要爱……
“诗序……晚了,都晚了。”萧月哆哆嗦嗦的笑了,眸光暗淡,手中的紫金权杖“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先前的光芒也消失了,徒留淡淡的光晕在宝石上缠绕。
“但,我们还有来生。”他倒下去,头重重的砸在地上,花白的长发铺散一地,自后脑勺浸染了鲜血,慢慢荡漾开来。
他背负的太多,此生都不可能放下,唯有来生……
诗序鼻涕眼泪直流,爬到萧月的身边,躺下去,紧紧挨着萧月的头,拿出匕首,颤抖着猛力插在左胸上,唇角爬上一抹释然。
一切都要结束了,呵呵……
此魅魍魉四将抵不过巫师,皆瘫倒在地,偌大的旷地上,只剩看着萧月的尸体惊愕的巫师,仰望的鬼兵,不省人事的花展槐,单膝跪地的奚季屿,仰面呓语的花羡落。
忽然,牌坊后面走出一人,容貌妖艳之至,身段袅娜,是甲妃。
她着一身青色沙袍,迈着莲步,目光愤恨的盯着旷地上的幽兰,笑起来像牡丹,世上最艳丽的那一朵。
因爱生恨,要说这阴世谁最让萧月放心会杀了奚季屿,使阴世易主,除了她,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当初甲妃绝望出都,就被萧月的人笼络了,她满心疮伤,几欲寻死,是萧月救了她,然后慢慢培养她对奚季屿的恨,让她成为另一个仇恨的果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剩下的巫师们皆盯着甲妃,哪怕是主家亲手培养,他们也要小心,毕竟这是主家最后的心愿。
奚季屿的脑海里仍是花羡落,内力暴烈的他断然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强迫自己凝听空中的呢喃。他想听,又痛,但怎么办?他就是想听。
生与死也不过是一瞬,他其实看透太多,从小的步步为营,到现在的权利通天,都是虚无。唯一属于自己的,是谁都拿不走的,心心念念只系心于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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