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宝紧紧攥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看着喜气洋洋的父母和哥哥，又看了看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最终还是咬咬牙，把满是汗水的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却把那张纸留在了口袋里。
“二宝，你怎么样？考上没？”老实巴交的牛老汉微笑着看了看牛二宝，一袋旱烟抽的吧唧吧唧直响。那眉目间满是得意，看着牛二宝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牛二宝今年十六岁，和十八岁的大宝都是高三毕业的学生。两兄弟不在一个学校，牛大宝在乡下上的高中，二宝的学校是在县里。牛老汉今年四十六岁，算不上老，不过看起来已经很老了。头发花白，弓着腰，背有点驼。牛老汉没什么文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老实巴交的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把家里那五亩地拾掇好，然后供两个孩子上学。农村不好，真的！牛老汉一直都觉得农村不好，但是却从来不出去，他不肯走出去，但是却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可以走出去。所以他成天把自己泡在地里，恨不得把那五亩地种出花来，为的就是供应两个孩子上学，然后，看着他们离开。
“我没考上！”牛二宝低下了头，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没考上？”牛老汉托着烟袋的手一抖，眼里一阵失神，继而又蛮不在乎地拍了拍牛二宝的肩膀，“没啥，复读一年，再考！你哥不也是这样考上的么？”
“我不想念书了！”牛二宝低声说道，“我想出去打工！”
“你说什么？”牛老汉瞪起眼睛盯着牛二宝，“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读书了，要出去打工！”牛二宝抬起头大声说道，“我要去赚钱！”
“你个死不争气的东西！”牛老汉大怒，气冲冲地抄起笤帚就往牛二宝身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庄稼人手重，牛二宝却倔强地不吭一声，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那花白的头发。
“你这是做什么？”二宝妈急忙冲过来抱住牛老汉，“跟孩子慢慢说就不行？”又转头望向二宝，“快，跟你爸认个错！”
“我没错！”牛二宝抬起衣袖抹了一把泪水，转身往门外跑去。
“你看看他，好像我还委屈了他似的！”牛老汉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大宝，嘴角就露出一丝微笑，一丝满足，“大宝，今晚让你妈给你做顿好吃的，明天我把家里那只老母鸡给杀了，好好为你庆贺庆贺！”
牛二宝一口气冲到村头，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边看边哭，几次都想把这张纸撕碎，但又舍不得。父亲还年轻，四十多岁，应该强壮。可是父亲已经老了，腰已经弯了，背也驼了。家里的负担太重了，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他就算是铁铸的也承受不住了。父亲兄弟三个，他排行老尛，本来说是应该比较受娇惯的。可是父亲一生不顺，他小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奶奶一个人拉扯他们三个，很是吃力。而且，没了爷爷以后牛家就常常受人欺负，一次大伯忍不住就和人打了起来，结果打伤了脑子，现在依旧痴傻。二伯敢想敢拼，和人合伙弄了辆车跑运输，结果连人带车一下子开进了河里，再也没上来。奶奶哭瞎了眼睛，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父亲的肩上。这几年自己和哥哥上学，父亲老的特别快，人愈发削瘦了。自己是想上学，可是不想因为这份念头而榨光了父亲身上所有的血液。
小心地把那张通知书叠好，放进口袋。看了看天色，牛二宝转身往家里走去。
“我已经长大了，该为家里分担点儿了。”深深吸了几口气，牛二宝换上一副笑脸，推开了家门。
“二宝，要不你也复读一年，你比我聪明，明年一准考上！”牛大宝一面吃着碗里的鸡蛋一面劝着自己的弟弟。
看了看牛大宝那依旧喜悦的眼神，看了看盯着自己不说话的父母，牛二宝端起自己的碗盛了满满一碗面条，“不了，我想好了，明天就去找六子哥，听说他在工地上还挺赚钱，我就跟他一起出去。”
“哼！烂泥扶不上墙！”牛老汉重重哼了一声，用力地把碗里的面条扒进嘴里。二宝妈一声叹息，默默地吃着饭，不时还偷眼看一眼二宝，然后一阵摇头。
接到母亲住院的消息后，二宝是在第五天赶回来的，口袋里还揣着昨天刚刚拿到的工资。
“爸，妈咋样了？”见到牛老汉，二宝急匆匆地问道，一面把湿透的衬衫脱了下来，不顾医院里那些人厌恶的目光，拧出一地水来，然后抖了抖又穿在了身上。
“你妈没啥事，就是肚子里长了个瘤子，开点药打打针也就好了！”牛老汉四处张望着说，最后终于把目光定在了儿子的脸上，“二宝，你瘦了！”
牛二宝是瘦了，也高了。在工地上干了三年，他这是第一次回家。现在他已经十九岁了，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黑色的胡茬，皮肤也黑了，汗水从头皮上流下来，在脸上形成一条污浊的黄河，然后滴到医院里干净的地面，很快留下点点的泥灰。
“我去看看妈！”牛二宝转身就往病房走，牛老汉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二宝，这些年你咋就不回来看看呢？”二宝妈笑眯眯地看着牛二宝，“还在怪你爸？”
“没有！”二宝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吭气的牛老汉，当初自己和六子出去的时候，他可是拿着笤帚在后面追了好久呢。“我咋会生爸的气呢？”二宝笑了笑，“我是觉得路费太贵，一来回就要一百多呢，这钱要是给你们邮回来，够你们一个月的菜钱了。要是给哥寄去，他就能买几本有用的资料，或者买一件好衣服。哥是大学生了，身份不一样。我这衣服才几块钱，穿着挺好。可是他要穿这样肯定会被人笑话。”牛二宝嘿嘿憨笑，抬起袖子擦了把汗，“哥比我强，他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咱家穷，可也不能让他丢脸不是！对了，哥咋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