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多礼貌的一个词汇啊！遵守制度，多么的冠冕堂皇！可是做了多年律师的他从对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另一层意思——这个人没什么势力，没什么油水，赶紧把他打发走算了！他也曾经无数次流露出相同的眼神，所以他很明白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事情有转机。可是，他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已经一无所有的自己，再次陷入了为难。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知道了怎样去做是一回事，能否做成是另一回事，不论什么事情，要想做好都离不开两个基本条件：方法和资本。他知道方法，但是把全身仔细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哪怕一点点资本。
“呵——”那人打了个哈欠，冲他摆了摆手，眼神里的不耐已经毫无掩饰。他却一下子兴奋起来，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口气！
“您的胃不大好吧？”他试探地问了一句，极力在脑海里搜寻那一点可怜的医学知识，“胃病可是大事，胃不好的话，身体也会受到影响呢！”
那人先是冷冷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才微微有些缓和，点了点头。鬼不是人，胃有了问题不会对身体有太大的影响，但是那一股难闻的口气也着实让人郁闷，“嗯，你的话很有道理，我早就想找人换一个胃，可是没人愿意啊！”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身上仔细打量。
他浑身一阵哆嗦，原本只是想找几个治疗胃病的土方子，没想到对方的胃口竟然这么大。对方那饿狼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满是贪婪，他痛苦地挣扎了好一会儿，一方面非常不愿损伤自己最珍贵的身体，一方面却又不愿放过这很可能是唯一转机的机会，最终他下了决心——和对方讨价还价，赌一把！
“您看，我的身体可是很健康的！说实话，一直以来我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了，所以保养的很好。可是，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更想回去。要是有谁能帮我这个忙的话，就算牺牲一下自己的身体，我也认了。”他一瞬间从一个潦倒的律师变成了世界上最精明的商人，眼睛里也发出野兽一样的光。
那人仔细打量着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胃病虽然困扰了他好久，但是并不会再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而面前这个人的要求实在是可以说有点过分。
他似乎看穿了那人的心思，原本迟钝的思维再次灵活运转，就像一个落水的人努力去抓一棵救命稻草，“您看，大家都是一样的，除了我估计再没有人会愿意和您换胃了，虽然目前您的胃病只不过表现在口气上，但是以后说不定会继续恶化下去。而且，您看，您从事的是一项体面的工作，您的身份您的地位一定会有很多人羡慕，平时的交往应酬自是必不可少。就算胃病不再恶化，估计这口气的问题也会给您带来很多麻烦和损失。只要您帮我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
法律不外乎人情，人情不外乎交易，作为律师的他对其中的尺度把握的相当到位，一阵讨价还价之后，那人终于答应帮他查一下，如果他确实不该死的话，就送他回去，如果他确实该死，就给他安排个可以糊口的差事，代价是他的胃。
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些运气。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从这里拿走了你的东西，就会从另一方面加以补偿——他确实不该死，甚至还没有死。那人对这个结果显然很是意外，不过毕竟还算满意——让一个没死的人游离出的魂魄还阳是理所当然，给一个死人的鬼魂安排份差事就有徇私舞弊之嫌。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那人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甚至还很热情地拥抱了他一下，然后一面用手扇着鼻子一面很得意地笑——没有了口气之后，他才终于知道自己从前为什么那么不招人喜欢，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窗外明媚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他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茫然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独立病房里，七岁大的儿子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眼睛却盯着门外，小小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和恐惧，还带着一丝愤怒。他努力地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记忆先是朦胧的一团，继而渐渐清晰，车祸，昏暗的世界，冥路……
“你还在犹豫什么？看他的样子，就算活过来也是植物人，难道你真的要和他过一辈子？不如就跟了我吧，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是他的助手，但是我的水平可一点也不差，现在他接受的两桩案子可都是由我在处理，对方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只要官司赢了就够咱们吃一辈子的！”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那是他的助手，或者说是他的徒弟，平时哥长哥短的很是亲热，他也感觉到对方人不错，所以教了不少东西。可是没想到——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却想着依旧年轻漂亮的妻子会做出怎样的回答。人都是自私的，他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不！”妻子的回答斩钉截铁，“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不能离开他，尤其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而且，我们还有孩子！”
泪水瞬间湿润了他的双眼，原本冰冷的心顿时热了起来，想起自己平时对妻子和家庭的冷淡，他一阵懊悔，止不住地啜泣起来。
“爸爸，你醒了？”儿子首先反应过来，然后就是惊喜的大叫……
他牵着儿子的手走在大街上。虽然因为连着输了两场稳赢的官司而刚刚被上司狠批了一顿，又被查出患了胃溃疡，但是心情却没什么不好。迎面走来一个落拓的乞丐，一脸哀求地冲他伸出了手。
“走开！”儿子不耐烦地挥舞着小手，他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递了过去。
“爸爸，你不是说，他们大多都是骗子么？”儿子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在以往的记忆里，他是从来不会随意施舍哪怕一分钱的。
“可是，也许这个不是骗子呢？”他看了眼千恩万谢离开的乞丐，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每个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适当地付出一些，这个世界就不会那么冷漠。”看着儿子一脸的疑惑，他伸手指了指不远的菜市场，“走吧，今天老爸亲自下厨，给你们做红烧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