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非？
“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玉堂的眼睛依旧是盯着房顶无法转动，依心的眼睛里却很是惶恐。
“我做什么？我是道士，自然是来降妖除怪了！”李慕奇晃着手里血婴的尸体，“林玉堂？看来你也算是个侠义之人，可知道你喝的药是怎么制成的？”
“不要说！”依心丢掉手里的碗，疯了一样扑向李慕奇。看得出来，她也是有些功夫的，可惜和李慕奇的境界相差太远，轻易就被制住了穴道。
李慕奇不理会她的哀求，转身走到床边，把血婴在玉堂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么？这是血婴，你喝的药就是它们的血液。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么？是用无数活人的血液和死人的鬼魂孕育出来的！为了你一个人，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了！”李慕奇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依心，是真的么？”玉堂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血婴尸体，心里一阵疼痛，“依心，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么？”
依心紧紧咬着下唇，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滴落，终于还是带着哭腔道：“是！”
“你这不是在救我，是在害我啊，依心！”玉堂重重一声叹息，“道长，事情与她无关，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何处置我都行，求你放过依心！”
“不，道长，事情都是我做的，玉堂他并不知情，有错也是我一个人的错，和玉堂无关！你是修道之人，一定有办法救玉堂的对不对？求求你救救他，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你的心也不能说坏。”李慕奇点了点头，扫了两人一眼，“可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活着，也不过是一具有思想会说话的僵尸。就算用再多的血婴为他续命，他也不可能回复到正常人的样子了。而你，不论目的为何，养血婴本身就是错误的，而且有那么多人命鬼命的债。所以——”
“所以，只要杀了你，这里的人就都不用死！”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张紫色的网已经罩了下来。刚刚冲进来的雨荷急忙扶住一个倒下的身影，“小樱子，你怎么样？”
“小樱子？”依心狐疑地看着雨荷，又看了看那脸色苍白得吓人的绿衣女子。
“是的，夫人！”雨荷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小樱子靠在床边，又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划破手腕，在李慕奇周围滴成一堆古怪的符文，然后念起一段繁杂的咒语。地上的血液顿时像活了一样，一道道符文亮起，红色的血液流动不息，渐渐组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图案，连带着那张紫色的网也亮了起来，把李慕奇牢牢地罩在了里面，一时之间无法冲出。雨荷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一阵喘息。“她是小樱子，但却是三百年后的小樱子，已经修成了人形。想不到，原来异类炼制的血婴竟然可以生长进化。”
“三百年后的小樱子？”依心呆呆地看着雨荷和小樱子，一时之间还有点转不过弯来，“难道说，三百年后，咱们还在？”
“夫人！”小樱子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看着依心的眼神里满是柔和亲切，“我并没有死透，在樱花树下汲取着血液和灵魂的气息，十年后就已经成为血婴。可惜的是，那时雨荷姨娘外出寻找血液和鬼魂不在庄里，芭蕉林的血婴突然反噬，整个山庄一夜之间全毁。我刚刚成型，还无力离开樱花树，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月后雨荷姨娘回来，一怒之下铲平了芭蕉林，也离开了这里。我苦修三百年，把这里变成血樱林，更用阵法将两个世界连通起来，也好常回来看看夫人，希望能用雨荷姨娘救庄主的方法把你们再次复活。虽然我道行浅薄，没有能力把你们带到三百年后，但是没有生命的尸体，我还是能搬运回去的，然后，只要有足够的血婴，就能把你们再次复活了！”
“傻孩子！”依心感激地看了看雨荷，走到小樱子身边蹲了下来，“你好好的就好，又何必为我们——唉，真苦了你了！”
“我不苦。”小樱子轻轻地笑着，眼角闪着泪花，“夫人，在樱子的心里，您就是我的母亲。樱子记得，那是一个雨天，我蜷缩在樱花树下，是您把我捡到，然后给我取名字，疼我、爱我。”
“小樱子——”玉堂淡淡地道，“依心，是因为我么？”
“不错，玄樱剑客的孩子，就应该叫小樱子的。”依心笑了笑，“玉堂，你还怪我么？你看，咱们的女儿多乖！”
“作孽啊！我真是作孽啊！”玉堂一阵叹息，“你们放了道长！”
那一张紫色的网罩下来的时候，李慕奇并没有在意。区区一张网又岂能奈何得了自己？以自己的境界，瞬移出去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当那紫色的网罩下来之后他才发觉自己错了。这张网的威力比不上天罗地网，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对自己几乎是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但是，这张网却锁定了空间，把自己牢牢地定位在了里面，任凭自己如何施展瞬移、遁法，就是出不去。不过李慕奇并不焦急，以自己的实力，不需多久就能耗光这网的能量，到时候一举破开并不是难事。
可惜的是，那看来没多深修为的雨荷竟然很有点门道，布置出的那些古怪符文图案竟然丝毫不逊色道门的阵法，运转起来竟然能够源源不断地聚集凶煞之气，不仅为困住自己的紫网提供了能量，更是在缓慢地抵消着自己释放出的道力。
实在不行就拼了，最多受点轻伤而已。李慕奇咬了咬牙，双手合起，十指一阵颤抖摆动，这是至尊指的起手式。然后一根根手指亮起银色的光芒，闪烁不定，这是叠浪，施展的时候十道指芒点在同一处，能发挥出单一指芒百倍的力量。李慕奇相信，就算这紫网这符文图案再邪异古怪，也绝对挡不住自己百倍指力的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玉堂的话——放了道长。李慕奇略略犹疑，叠浪定在了那里没有发出。
“为什么放了他？放了他，咱们都会死的！”小樱子一声尖叫转过身来盯着玉堂，“难道，咱们这么多人就都是该死的么？”
“难道，那些无辜的人就是该死的么？”玉堂不答反问，“孩子，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生命，要是杀那些穷凶极恶之人，我不反对。可是，那些无辜的人犯了什么错？我们的生命，背负不起对那些无辜者的愧疚啊！”
“不，我不放！”小樱子恶狠狠地盯着李慕奇，“最多，我跟他同归于尽，有雨荷姨娘的帮助，我的九条命是能够换他的一条命的吧？就算有什么错，我一个人担了，你们，要好好活着。”
“不许胡来！”玉堂似乎有些恼怒，因为他的话有些急切，“好人岂是能乱杀的？那我们和那些恶魔有什么分别？我林玉堂和雪域魔君有什么分别？”
“孩子，听话！”依心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小樱子的肩膀，“雨荷，放人！”
“是，夫人！”雨荷答应一声，起身往李慕奇走去。就在她快要走到李慕奇身边的时候，那紫色的光网蓦然闪亮，血色骷髅图案陡然放大。“别了，夫人！”雨荷回头轻笑，然后整个人慢慢融进光网之中。
“雨荷！”“姨娘！”
“樱子，好好照顾夫人。夫人，雨荷的命是你给的，现在，你就当从没有救过我，就当雨荷已经被长老们献祭给了河神，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雨荷的声音越来越淡，整个人已经完全化为无数个光点附着在紫网之上。
李慕奇觉得压力陡然间增大，急忙叫声不好，叠浪瞬间施出。
“砰！”一声巨响，李慕奇只觉得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急忙一个瞬移换了个位置，这才谨慎地看着屋子里的三人。
大意了，自己要是早一点出手，绝对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李慕奇后悔不已，看着三人，再不敢存半分轻视。
“道长，动手吧。”玉堂叹了口气，“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造了那么多孽。也许，死，真的是一种解脱吧。”
“不！你不会死！”依心拦在李慕奇和玉堂之间，“臭道士，要杀就先杀我吧！”
“夫人！”小樱子挣扎着想要站起，奈何她本已重伤，刚刚又透支了体力，努力几次都没有成功，颓然地坐在了那里，“臭道士，你要是敢动夫人一根指头，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可惜，血婴是不可能变成鬼的，一旦死亡就是永不超生的局面。”李慕奇摇了摇头，“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他已经不行了！”
依心狐疑地看着李慕奇，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玉堂，心里一紧，急忙回过身来，就发现玉堂的嘴角已经流出黑紫的血来。慌乱地掰开他的嘴巴，半截舌头随着涌出的血液落在了床上。
“玉堂！你这个傻子！”依心抱着玉堂大哭。
“夫人，节哀吧！”小樱子晃了晃依心，“小心哭坏了身子。”
然而，没有应答。依心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却是纹丝不动。
“夫人，夫人？夫人！”小樱子抚着床沿爬了起来，却发出一声悲呼，“夫人——”
李慕奇无奈叹息。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有点堵得慌。刚刚他看的明白，玉堂劝不动依心，又心存愧疚，所以咬舌自尽，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一点点生机也告断绝。依心却是伤心过度而猝死。
“你满意了？臭道士，这回你满意了？这就是你们道门的正义？”小樱子看着李慕奇嘶声狂笑，“死了，都死了，家没了，亲人没了，那，我又为什么活着？”笑着笑着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口紫色的血液喷了出来，像一篷紫色的雨。与李慕奇的一战，她的心脏早被指力洞穿，现在激动伤心之余，再也压制不住伤势。
是对？是错？李慕奇呆呆地看着化为灰烬的芭蕉林，又看着化为灰烬的樱花树，心里瞬间迷茫。
樱花树是一个沟通的门户，一旦被毁，就无法再原路穿越回去了。好在李慕奇早有准备，那樱花树的位置，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闪现，那是他来之前挂在树身上的罗盘。三百年前的樱花树被毁，三百年后的樱花树林就不复存在，那挂在树身的罗盘自然就落在了地上。顺着这一道金黄的光芒，李慕奇顺利地回到三百年后。
是对？是错？李慕奇拾起罗盘，看了眼身边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转身往山下走去。
一样的瀑布，一样的小溪，溪水边，献花绽放，溪水中，几条小鱼嬉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