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顶层,天敬坐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今天的天气很好,而且天敬也很悠闲。其实天敬每天都很悠闲。作为一个统一大陆的国家君主,他已经站在人生最高的巅峰,除了每日里想着如何找些有趣的事情让自己开心,便是想着如何与若菡一起看她开心,此外,他的人生已经再没有什么目标。
人活着,总要寻找一个目标的,没有目标就要有爱好,没有爱好就要有信仰,有这些似乎虚无缥缈的存在充斥心灵,一个人才可以不空虚,才可以有前进的动力,才可以有充实的幸福感。
天敬很幸福。他权倾天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大陆没有哪个人敢违逆他的想法。他的妹妹天星对他很是崇拜,他有着自己最喜欢的人陪在自己身边,还有一群人成天变着法的想着如何哄他开心,他实在是找不到自己不幸福的理由。
可是天敬其实并不开心。就算与若菡和深雪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并不开心,他知道,无论若菡的长相与浅泠多么相似,无论深雪的气质与浅泠多么相似,她们都无法取代自己心中萦绕多年的那道身影。虽然很多时候他自欺欺人地不去理会这些,似乎这些事情只要不想就会不存在一样。可惜,就像借酒浇愁,短暂的忘却之后是更深入骨髓的清醒,自我麻醉的快乐宣泄之后,紧紧攫住身心的,是更加强烈的空虚。
“高处不胜寒啊!”天敬悠悠长叹,他突然很怀念,很怀念以前自己做武王时的日子,尽管那段日子并不好过。每日里都在与浅泠分别的痛苦中挣扎,每日里想着自己所爱的女人可能正承欢在另一个男人的胯下,天敬都会有种发疯的感觉,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为何不敢向自己的兄长说明自己对浅泠的感情,为何不敢为了自己心中所爱去努力争取。与浅泠在一起,是那时天敬活着的唯一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隐忍多年,筹划多年,那段日子很痛苦,很惶恐,很矛盾,可是,很充实。如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应有尽有,却突然发觉,这样的日子是那么无聊。身为大夏帝王,周围没有朋友。当年的自己可以很放心地与部下们吹牛调侃,可以一起喝花酒逛青楼,现在遍寻大夏,怕是也找不到能陪自己一醉的人了。身份不同了,话不能随便说,人不能随便信,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若菡与深雪接近自己肯定有目的,天敬明白。其实,除了那与自己境况差不多的天星之外,哪个人接近自己是没有目的的呢?无非是想要些权势,或者是为自己身后的家族势力要些权势,谋些私利。那些曾令自己深深迷醉过的东西,真得到了,却又能如何?人生,不过就短短的几十年光景,一切图谋,不过为了令自己活得更加开心。若是自己追逐的并非令自己快乐的事物,那么,又何必牺牲快乐去拼命追逐?
“大哥,其实我真羡慕你。难怪你当初会那么恬淡地节俭度日,或许,将大夏治理得更好,便是你的目标吧?可我的目标该是什么呢?”天敬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翻了翻,扬了扬手想要抛开,却又微微迟疑,将手收了回来。“据说《长生谱》是世上最神奇的武学,若能修炼大成,便可羽化飞升。若是得到《长生谱》,或许,我便并不会无聊了吧!可惜,当年一时大意,没有在天策死前搜他身上,估计这部奇书也随他一起化为了灰烬。”天敬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眉头微皱,“《天缘录》虽成功融合了天下间几十种高深武学,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本未经实验过的秘笈而已,于我,并无丝毫用处。”天敬突然侧过头看了眼身侧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影,“天禁,这些年来你很少会主动显形的,所以,我想知道有什么事情令你敢打断我的思路。”
“陛下,《天缘录》就算比不上传说中的《长生谱》,却也是您多年心血。这部书对您来讲,或许没有大用,可若是把它放出去,同时再传出点风声,想必会有无数武林中人趋之若鹜,为它争个你死我活。这样一来,总会让生活多些乐趣。反正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中人个个桀骜得很,让他们自我消耗一下,对朝廷对百姓都有好处。”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么?”天敬眯起眼睛看得天禁心头一阵发毛,强自镇定着摇了摇头,听到天敬接下来的话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你的功夫差不多可以说天下间再难逢敌手,可你知道,功夫再高也是一个人,一个人能力再强也是无法与千军万马对抗的。我一直留着你,就因为你总能想到一些方法来让我开心。这件事你去办吧,我等着好戏上演。”
“是,陛下!”天禁心头一喜,接过天敬抛来的书,身形晃了晃便已失去踪迹。
周围是一片冰冷黑暗,只有一点微弱的烛火飘摇不定。若是沉下心仔细聆听,便会发觉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与那飘摇的烛火一起由远而近,抬眼望去,却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妖娆女子,挑一盏烛火,在这冰冷的黑暗中踽踽独行。
此处是一条密道,密道一端的出口在聚贤殿,另一端的出口在九龙塔第一层的一间密室。
深雪是从聚贤殿进来的。聚贤殿虽也在帝宫之内,平日里却没什么人会去刻意防守,整座大殿只是为了聚贤榜中人回朝述职或者面圣所用,大多数时候,基本上就是个空无一人的摆设。
原本,深雪是答应白炎不一个人贸贸然探寻九龙塔的,她清楚天禁的功夫有多么可怕,可却依然决定一个人来探寻这九龙塔。深雪知道,虽然白炎对自己表现得很有些冷淡,但只要自己提出,他肯定会陪自己一同前来。可是深雪不能。
她之所以进入帝宫接近敬帝,所为的,也就是这九龙塔。她的命是亭主给的,对于亭主交待的任务,她从未有一刻忘却。而这任务,让白炎知道并不合适,尽管,她对他挺有好感,可他毕竟不是酒香亭中的人。
深雪算过日子,自己进宫已经快两年了,两年的时间里,亭主交待的任务还没有一丝进展。虽然,现在的生活挺安逸,可她心中却越来越焦急。是以,今天得知敬帝会去找若菡,她便一个人悄悄溜了出来,从聚贤殿后的密道潜入九龙塔。
白炎所绘的图纸极为详细,深雪一路走到九龙塔第一层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心中稍稍放松了许多。进入第一层的中心位置,将手中灯笼轻轻放在地上,再次将白炎记载的手法细细回想一遍,深雪的双手化作一片残影,不断击打在周围的石柱之上,少顷,一根石柱上裂开一道门户。深雪心中一喜,这一切与白炎描述的一模一样,没有迟疑,急忙提起灯笼走进那道门户。
虽然听白炎说过,可真正进入这九龙塔底的密室,深雪还是有些震撼。首先的感觉就是大,空旷的大。密室中摆设很少,所以深雪没花多少功夫,便已经将整个密室探查了一遍。旋即,几乎没什么迟疑的,她打开书柜的门。
书柜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书籍,虽然第一次来到这里,深雪却仿佛比白炎要熟悉得多,对众多在外面千金难求的书看也不看,径自将面前位于第二层的几本书挪到一边,然后将手探进去轻轻一压一旋,随即立刻后退了两步。
书柜没有任何动静。
深雪似乎知道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退开后并没留在这里,而是快步走向不远的石床。平时看起来浑然一体的石床,此时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一个四方形洞口,深雪提起灯笼一照,隐隐能看到有石阶一路向下延伸。
“亭主真是神通广大,想不到,可能连敬帝和天禁都不知道九龙塔内还有这样的所在,亭主却摸得一清二楚。”深雪吸了口气,压下心中一丝紧张和兴奋,提起灯笼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周围很暗,深雪将墙上灯盏一一点亮后,才终于看清,这阶梯并不长,很快,她的双脚便落在实地,这里,是九龙塔下的第二层。而在深雪双脚落在地面的瞬间,上一层那位于石床的出口便自行封闭,好在,这塔内似乎有换气孔与外相连,空气中并没有让人憋闷的感觉。
第二层内的物品同样不多,这里是一处灵祠,供奉着许多人。只是与上面的玄天阁不同,这里供奉的只是大夏历代帝王,而且,每位帝王留下的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牌位,而是一个小小的龛,每一座龛上都用朱砂写着帝王的名号,里面摆放着那帝王的雕塑。深雪仔细看了下,从大夏第二代帝王到上一代的策帝,都在其内,而且古怪的是,看每座龛中雕像的样子,似乎都是在二三十岁的年纪。
“难道说他们每个人都活不长?或者说,他们是在还活着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为自己立下了灵位?”想到这些帝王可能都是自己给自己立的灵位,深雪浑身一阵发冷,急忙将房间里所有的灯都点燃,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果然,亭主所料没错,这里没有敬帝的灵位!难道说,并非策帝在临死前将帝位传给他,而是他某朝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