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马车在山路前停了下来。
叶小叶紧紧攥住缰绳，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他看到了寒烟，只是此时的寒烟，已经让他差点认不出来。其实说是差点已经有些牵强，单从外貌，叶小叶确实没有认出那人就是寒烟。但是当他看到寒烟身旁坐着的人时，就不由得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寒烟，如此，才终于认出了那不像寒烟的人正是寒烟，如此，才会满腔怒火。
因为，寒烟是被吊在一棵树上的，衣衫褴褛，满是血迹，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若非胸部还有微弱的起伏，叶小叶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树旁坐着一个和尚，正在闭目打坐，手中的念珠轻轻滚动，一袭黄色袈裟在太阳下将他的脸映出蒙蒙宝光。
听到马车停下，和尚睁开双眼，目光里是慈悲的笑，“叶施主，你终于来了。”和尚缓缓站起，冲叶小叶稽首行礼，“贫僧明月，恭候施主多时，山路难行，还请下车休息片刻。”
“明月？！”叶小叶瞳孔一阵收缩。若非对方主动表明身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杀手明月竟然会是一个和尚。
抬眼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寒烟，叶小叶跳下马车。“大师既为佛门中人，出手何以如此狠毒？”
“肉体的苦痛方可孕育灵魂的圣洁，我佛慈悲，贫僧向以拯救苍生灵魂为己任。”
“你的拯救就是杀人吧？风花雪月，就属你杀人最多，名气最大。”叶小叶一脸嘲讽，“双手血腥，还敢自居佛门中人？”
“佛门广开，超度天下。纵双手血腥，堕入阿鼻地狱，贫僧亦是无悔。”明月一脸虔诚，“地藏王师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你真该早点去地狱，免得祸害人间。”叶小叶弹了弹手中剑，“放了她，说吧，你究竟想怎样？”
“放了她？叶施主此言差矣！”明月摇头轻笑，“我们风花雪月四人，有三个命丧你手，叶施主当日可曾有过一丝慈悲？为了这一对母子，白白葬送了这么多生命，难道这就是你心中的正义？万事有因就有果，既然当日你种下了因，就要承担今日的果。”
“我自承担，与她无干，放了她！”叶小叶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剑尖直指明月。
“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叶施主须知，回头方是岸！”明月捻动佛珠，一脸悲悯，“只要叶施主取下他们母子的首级，贫僧定既往不咎，不仅立刻放了寒烟，以后你们还是我的上宾。如何？”
“休想！”叶小叶回头看了看袁夫人，以及她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摇了摇头，“明月，你肯定会后悔的！”
“贫僧无悔。”明月一脸微笑。然而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一蓬血雾从寒烟嘴里喷出，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迅速罩向明月。
明月飘然闪开一丈，回身，就看到寒烟惨然的笑。
“寒烟！”叶小叶怒吼，紧紧握住剑柄向明月冲去。
叶小叶的武功是寒烟所授，除了一套功夫，他已尽得寒烟真传，甚至已经青出于蓝。可因了那一套功夫，隐月阁武功最高的金牌杀手就只是寒烟，而非叶小叶。那套武功的名字就是寒血凝烟。
寒血凝烟是一套很霸道的武学，也是一套拼命的武学。这套武学只有三招，第一招是攻，计三十六式，第二招是守，计二十七式，不论攻守，每式各三种变化。然而最厉害的不是攻，也不是守，而是第三招——灭。
以自身精血为媒，以毕生功力为引，燃烧生命，予敌致命一击。不仅灭人，也灭己。这一招使出，基本上就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明月自然不可能与寒烟同归于尽。在寒血凝烟发动的同时，他已经飘然闪开。可纵然如此，他的身上还是溅上了一些血渍。然后那些血渍就在他身上爆开，盛放成一片冰冷的烟，侵入他的肌肤，顺着他的经络，急急向他的脏腑游走。寒烟拼死一击，纵是明月，也无法完全躲开。何况，此时叶小叶已经提着剑冲了过来。
没有寒烟拼死一击，叶小叶绝对不会是明月的对手。没有叶小叶，明月很快就能把侵入他体内的寒血凝烟逼出。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依旧杀不了我！”明月左手疾速转动念珠，右手结印，指如拈花般轻轻捏住叶小叶刺来的剑，那雷霆闪电般的一剑在他指尖竟如一片树叶，再动不得分毫，同时，一条红线顺着他的指尖透过剑锋向叶小叶缓缓逼了过去，而此时的叶小叶竟然如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吸住，他运起的力道越大，那吸力就越大。“皓月之下，萤火只能臣服。”明月一脸微笑，悲悯地看着叶小叶惶恐的眼睛。
“明月，好久不见。”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自叶小叶身后传来，同时一只手掌抵住叶小叶的背心，一丝暖流涌入他的身体，将剑上的红线一点点向着明月逼回。
“袁忠？”叶小叶大惊，想不到，那平日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垂垂老者竟然是一位绝顶高手！
“月影？是你！”明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恐，“你背叛朝廷，难道不怕——”
“住口！背叛朝廷的是你们！”月影打断明月的话，“皇上也是人，难免一时糊涂，受小人蛊惑。要是其他人，我绝不会干涉，但袁大人动不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月影，违抗皇命的后果——”明月嘿嘿冷笑。
“你死了，皇上就不会知道。”月影大笑，右手烟杆点向明月百会穴，“我出手向来不留活口，你也知道的。”
明月死了，先中了寒烟的寒血凝烟，再对上叶小叶与月影联手，就算他武功通玄，也只有死路一条。
叶小叶抱着寒烟的尸体，浑身颤抖地瞪着月影，“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月影沙哑的声音愈发沙哑，“埋了她，然后上路，我在车上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