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浩荡天劫后,已经三百年了。
那场大战,无数天神和鬼妖因斗法而殒灭,最终天帝站出来向那位大人承诺禅位,活下来的神官都被打入轮回重新修道,天、人、鬼三界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那位大人并未如人们想象中那样夺取帝位掌控三界,却是从此绝迹,无人再知他的下落。
那一年,我还是只是冥府里一个小小的夜游神,没有人关注我的动向,所以他们在斗法,我却悄悄躲进了冥河,隐没了气息安然度过了浩劫。直到感觉天道平静后,我才小心翼翼地从冥河里出来,进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荒芜的冥府,没有了往日在奈何桥边徘徊的幽魂,没有了牛头马面,也没有了阎王判官。偌大的冥府,竟只剩我一人。
暗自窃喜重获自由的同时,我亦十分不安,所有神官都堕入轮回,三界已然失去主导,不知人界如今又是如何光景?我正默然站在冥府大殿,却忽然感觉身后有强烈的气息袭来,身子不禁一颤,回过头去,却是一位白衣白发的妖神,此时正冷冷地瞧着我。
“本座还以为地府有什么高明人物,竟敢不入轮回,却不想只是个小小的夜游神。”他的语气冷得如同冰封,话里也是万般讽刺。
“小神不知大人驾到,万望大人恕罪!”到此时还能有如此气魄,不是那位大人,还能是谁?“小神一直躲在冥河中,并未参与此次大战,求大人放过小神!”
“……”那位大人却不说话了,眸子里愤怒和绝望似乎一直在纠缠撕扯,而对我来说,无论哪一种都是恐怖至极,我不敢再看他,低下身去将额头贴向冰冷的地面,身子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以后这地府,你就管着吧,无论谁来问,只说是本座吩咐的。”还未待我回答,那股冰冷入骨髓的气息便消失了,我这才敢抬起头来,眼前已不见他的身影。
其实这无人的冥府,还会有谁来过问?
凭借那位大人的口谕,我在这冥府一呆又是三百年。三百年来,随着天道逐渐平静,人界漂泊的幽魂又重新进入轮回,一些修道成仙的小辈们一一领了差事,协助我管理冥府往来的魂魄,倒比我之前做夜游神还要更忙些。虽然断断续续有小仙诞生,但是天界似乎一直再没有过上神,结界也始终未曾打开过。
自从三百年前被那位大人吩咐看管冥府,我便再没有见过他。偶尔会有消息飘进耳中,一说那位大人堕入魔道,再不能进入三界,一说他受伤太重早已殒灭,更有甚者说他因为情殇进入永眠……纵然那位大人与众神几乎称得上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究其原因,到底是天帝对不起那位大人,无论犯下何等过错,让他独自承受刑法也罢,让他再等三世也罢,万不该听信命格星君的妄言,害他断了生念。
只是这段零星的过往,如今恐怕只有我还能道出一二。
“地藏大人,冥河里似乎又有些异动,平等已经去查看了。”说话是新上任的小仙楚江,因为冥府的神官或殒灭或入轮回,此时又没有天庭授职,如今此地便是我们几个最大,神职便由自己喜欢了。
三百年前,人界生灵损失惨重,许多魂魄不愿往生,至今仍在冥河里徘徊,一些怨念较重的魂魄,更是搅得冥河不得安宁。我略皱眉,对楚江说道:“还是那些冤魂,让平等照往常处理就可以了。”
楚江似乎有些紧张,嗫嚅半晌又说:“恐怕这次要地藏大人亲自去平息。”
楚江并非啰嗦之人,我未多思索便随他一起来到冥河。彼时平等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奈何桥上,用一把大蒲扇驱赶想要爬上桥的冤魂。看到这个情形我便有些不安,忙唤平等让他告诉我原委,平等一边驱赶着冤魂,一边急急说道:“地藏大人,那个讨厌的修仙者又来找魂魄了!”
那个讨厌的修仙者——必是说的昆仑山上的那一位了。他声称要取冤魂之怨念助他突破境界,三百年来一直在冥府挑挑拣拣,却总是找不到称他心意的一个。奈何他修为之高,远在我之上,只好放任他挑挑拣拣,只盼莫要再给我找别的麻烦,结果每次挑拣完,总惹得冤魂们集体不满——做人的时候就被欺负冷落,做鬼还要被嫌弃……
我唉声叹气,加入到安抚冤魂的队伍中。桥那头忽传来一声轻笑,我抬眼望去,却是那个讨厌的修仙者。他居然还没走。
“夜游神小友,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