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初秋,黄彩玉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肺癌。这是家族中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因为她一向身体健康,之前更没有丝毫肺病征兆。
话说当时,黄彩玉住在宁波华丰庄园的小儿子家。不知从哪一日起,她忽然咳嗽起来,黄彩玉以为着凉了,也不当一回事。可是咳嗽越来越严重,并开始发烧。孙女秀峰就陪祖母到鄞州人民医院看病,医生开方子让她打针吃药。谁知吊针挂了许多天,不但不见好转,咳嗽反而越来越剧烈,而且高烧持续不退。
那时,儿子王泽光正出差在外,当电话中得知母亲的情况后,决定赶紧转到宁波第二医院。经X光拍片检查,被确诊为肺癌晚期。
王泽光从医生处出来,拿着片子的他在医院走廊边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怎么也不相信母亲会得这样的病,而且连丝毫希望都没有,医生说已没必要开刀。
是的,黄彩玉已经82岁了,而且肺癌已到晚期。医生是凭着职业理性说话。但儿子无法接受从天而降的噩耗,在王泽光心里,母亲一直很健康,印象中母亲只有一次生病发热,躺倒在床上,无力去种田耘田了。那一次自己烧咸齑汤给她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
但当时他才八九岁,而母亲正年轻气盛。她吃过饭喝下咸菜汤,睡一觉就能继续挑起家里的生活重担。如今年届耄耋的母亲,已病入膏肓,就是每天给她吃山珍海味,也不能挽救她的生命了。
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王泽光不禁深深感到内疚起来,想自己这么多年一心扑在事业上,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自责中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极力挽救。
可行、乐宾心情也一样沉重,当清楚母亲在世的日子不长时,就觉得自己平时感恩回报不够多。于是,三兄弟聚在一起商量母亲的治疗与护理事宜,大家都出钱出力想延长母亲的生命。
黄彩玉住入了宁波第二医院。因为自己人照顾能够更贴心周到,就由大儿子可行的女儿美君担起了照顾祖母的任务。而彩玉也觉得这个大孙女料理很合她心意。美君当然也心甘情愿,认为作为小辈为老人做事也是应该的。
黄彩玉预感来日不多了,但她对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不是很清楚,随着痛苦的加重,以及病情的拖延,只觉得自己不行了。她看到脚肿就会对美君说:“男怕肿头,女怕肿脚,这说明我离死不远了。”
有一次,黄彩玉想吃小黄鱼,儿媳们就烧来给她吃,可没吃几口就摇头了。后来,她又说想吃蒲瓜,然而吃了没几口又不想吃了。她便道:“一个人吃一样厌一样了,那做人也就算数了。”彩玉还说:“一个人把从来没讲过的事讲了,翻家几了,也就完了。”
美君回忆说:“有一天,奶奶认真地对我讲,说她有本经,约有2厘米厚吧,她说念一万句,点一点作标记。眼看自己病重,有生之年心愿不能实现了,就试探着对我说,‘我是念不完了,美君,你念吧,村里人家年纪很轻也在念’。而我无心于这个,她见我没应答,也就不说了。奶奶是很善解人意的,不会勉强别人。”
疼痛是肺癌晚期患者表现出来的最典型症状,大多数已发生胸内区域性扩散的肺癌患者均会出现胸痛。黄彩玉也不例外,据说后来只能依靠麻醉剂达到止痛目的。
乐宾儿子王希裕说:“我去看望奶奶时,奶奶身上挂着各种针管,人都动弹不得。她真的感到很痛苦,说自己就像牛被绳子拴在桩上一样难过啊!”王松甫前妻小女儿去探望她时,彩玉感叹:“曼虹,你来看我啦?我胸口很疼呢,人将要做完了。”
即便病痛如此难熬,她还是很能忍受。美君说:“奶奶是十分能耐苦的人,住院时自己能解决的事不会烦你。我只帮她洗头洗脚、端饭递药什么的。她坚持自己上厕所。有一次,针打出了,手背都肿起来了,她也不埋怨。而我又缺少经验,慌忙用热水帮她消解,边泡在水里边用手替她按摩,结果皮肤都弄破了。她总是不吭声。相反,她还照顾别人。”
当时,王松甫前妻二女儿月来刚好也住在二院,她患膀胱炎,开始还以为是得了膀胱癌,手术动好后,精神有点错乱。她脾气不好,连自己亲姐妹也说她难相处。月来在医院里闹,搞得医生烦了,要美君把她家属叫来。美君说她没后代的。医生说那把她抚养的人叫来,说这老太没素质。为此,彩玉常叫美君去看看她,说可怜她没孩子。
美君说:“小叔待她很好。”当时两个老太一个住十六楼,一个住十七楼,王泽光来了总会在两个病房间来来去去跑。彩玉看着感慨:“阿光对我这么好不说了,没想到对他阿姐也这么好,要知道他们可不是同母生的,真是难得呀!”
彩玉话里显然蕴含着对儿子善良的褒扬。
确实,王泽光的一番孝心有目共睹,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们,对他在挽救母亲生命时所做的不懈努力是公认的。
王泽光的妻子张燕飞说:“那时,面对医药费十万二十万地高上去,人家看了都说这病没救了,花这么多钱也是白白浪费。但我们总是想能让她多活一天是一天。而我家老头为延长他母亲的生命真是想方设法,曾经为增加母亲的营养,他叫我烧甲鱼汤,把汤悄悄倒入她喝的咸菜汤里。有时,我阻止他别乱来,因为婆婆是信佛的人,遇到吃素的日子,沾荤带腥要经得她同意。”
那时,王泽光对黄彩玉的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听说患肺癌的人,喝泉水味道好,他就到深山冷岙里把泉水装来。那经深岩泥土落叶千层过滤咕咕涌出来的山泉,甘甜、清冽,是最为自然最为干净的水。
当然,客观上他有钱,也有很多社会关系。
听说云南有位医生的医术很高明,杭州一位胃癌患者就被他治好了。打听下来,这位杨教授还是定期给邓小平等中央领导看病的。后通过关系,求得了他给母亲开的中成药。此药拿到上海药店去化验,内行的人见之都说好,据说那东西能杀癌细胞。
癌症患者到后期,不仅需要药物来维持生命,也需要某种精神安慰来缓解痛苦。王泽光认识北京精通易学命学的夏老先生,他给了一种小丸子,叫舍利,据说能把人体内的所有垃圾都消化清理掉,这样下世就能好了。因为黄彩玉信佛,她吃下了,心里感到特别的安慰。
其实,从农村出来的黄彩玉,从来都是很节约的,看儿子在医院里大把大把地花钱,很是舍不得。她不时地提出要出院,但没人会同意,也没人敢做主。
彩玉心里明白,高额治疗费多数是由小儿子阿光在支付,如果没经他同意,谁也不会把她接出去的。
那天,王泽光来看她时,她对儿子说:“在医院里住着难过呢,我想到你家里去住,家里舒服啊。你的新房子我还没住够呢!”
看着被病魔折磨得日益消瘦的母亲,王泽光心痛无比。此刻,他听母亲这么一说,忍不住到走廊角落里号啕大哭。他明白母亲的心思,实际上她更顾虑的是费用。但儿子想的是留母亲在世上的日子多一天是一天,甚至还幻想有妙手回春的奇迹出现。
情绪稍稍平息后,回到病房,他对母亲说:“到我家住的日子以后还长着,但现在你病了,住在医院里让人放心。至于这打针吃药的钱,你就放心,现在我们条件都这么好,用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呢?!”
彩玉听了,仍是坚持自己出院的想法。她对儿子说:“你们兄弟现在是富裕了,但赚钱也不容易,看你们一个个都忙得风风火火的。我这病一时三刻又好不了,就这个样子,在这里真是白白浪费钱呢!何况医院里住久了,我实在不习惯。”
见母亲执意如此,王泽光听取医生意见,就顺了母亲,先把她接到家里。但期间病痛反反复复,感觉严重时又把她送到医院。如此进进出出,大约在医院里共住了两个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