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生日过后,四老爷开的“姚家蒙学”也正式开馆,请了宜城德高望重的柳先生坐镇,又有大老爷的墨宝在案,开张便大吉,除了免费招收的二十多个姚家子弟,还有宜城百姓家交了束修的百余名子弟。四老爷并不亲自授课,而是请了已经授馆有名望的五名秀才,听从六姑娘的建议,将幼童按年龄分作五个班段,每日里排了课表,五日一休,一旬一小考,考得好的得一钱赏银。来读书的一开始不过冲着姚家的名望,想要通过四老爷攀上大老爷,不过学了一段时间,学得很好,陆陆续续便有更多人将孩子送到蒙学馆来。到隔年二月县试时考中的增了一成,便有中了童生的继续来姚家读书,到了院试时考中的足足增了两成,让这个宜城都沸腾了,姚家蒙学的名声连附近的县府都听说了,生员足足扩了两倍。
和四老爷一样事业,王氏管家也是顺顺利利,一开始还有些劳累,越到后来越得心应手,也能多抽出时间来教四姑娘管家。中馈若是要上手,并非见件容易事,比起女红学问要重要百倍,王氏便索性让四姑娘不去闺学,每日里跟着她。
王氏管家也没没有特别的新意,全照着刘氏往日的规矩来,是以那些个喜欢嚼舌根的下人们便到处说四姑娘不伶俐,别人学管家只要个一两年,她却需要个四五年,还要手把手教着。
李氏派了小丫鬟去寺里看三姑娘,小丫鬟知道讨喜,特意将这些话学了给三姑娘听。
“哼,果然蠢得不可救药,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银子赏你了。”
小丫鬟连忙接过赏银,虽然这角银子被绞得极细,也有小半两的样子,相当于她二个月的月钱,连忙又说了一遍,特意添油加醋好讨三姑娘欢心。三姑娘保持着嘴角隐秘的笑意不断往小丫鬟手里扔银子,到最后,小丫鬟口干舌燥,抓了银子跌跌撞撞跑了,三姑娘这个样子莫非着了魔,怪不得老太太要她到庙里来呢。
“哈哈哈哈……”三姑娘仰着头大笑,笑到眼泪流出来了才停止,然后将桌上的经书全扫到地上,她在抄经书,那个傻子却可以学管家,真是不公平。可是片刻过来,她又蹲下身将经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摸到小丫鬟掉落的一块银子连忙捡起来,仔细擦干净放进荷包里,庙里这群老尼姑都是吸血鬼,没有银子连白饭都不给。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腊月,李氏在正房前跪了一整天,老太太才同意将三姑娘接回家。王氏看着三姑娘被接回来时垂着头怯生生的样子,身上衣服还是前年的老款式,衣袖都磨破了,有些于心不忍,到底不是孩子的错,花一样的少女也不该这样磋磨,她便老太太商量着给她的及笄礼办得体面些。
老太太板着脸不说话,让一贯在上房得脸的王氏有些害怕,连忙解释道:“娘,你别生气,我只不过有些同情三姑娘,李氏做的这些事我确都记在心上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从小便心软,又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这个年纪还能指望你改了。你只看到她可怜,却不记得她做的恶心事?也想不到若是让她得势要怎么待你?”
“也不是不记得,只是觉得都是小事,不过小孩子斗气,也算不得大事。再想着她没了父亲,也是吃了苦的,倒不必刻意薄待。”
“她若没死父亲,只怕她娘两个都要踩在你儿女头上了。你不记得,你大嫂确是记得清清楚楚,连那个早埋在土里化了的戚姨娘也是记得的,所以她从没多余的同情心。”
其实王氏有些不明白,支支吾吾说道:“娘是嫡母,已逝的三老爷不过是考了传胪,难道敢不敬嫡母?要知道朝廷选官最终孝道,便是做官都要考评人品。”
“瞧瞧你从前过的多糊涂,幸亏如今长进了不少,要不然我真不敢将这个家交给你打理。他面上敬我,可骨子里不敬,当初武安侯府又看中他,想要将他扶持起来,若是成功了以后姚府里的前程都系在他身上。我和你大嫂为了子孙前途,不得不一再退让,让戚氏和刘氏两个很是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好在天收了他,武安侯府立刻大力扶持你大哥,连老头子也将手上的资源交到老大手里,才有如今我们的好日子。”
“我跟相公成亲之前戚姨娘便亡故了,只隐约记得她是极老天爷得宠的,常惹您生气。倒是记得暖姐儿刚出生那会儿李氏很是得意的,那时还想不到娘怎么一下子便喜欢上她了,连我都扔在一旁,娘今日不说,我却不想还有这些缘由。”
“暖姐儿便像了你一样没心眼,幸亏晏姐儿聪明。”
“我确实比不过晏姐儿的,只是也没差太多。想必娘今日跟我说这个,倒不是为了三姑娘,毕竟她不过一个姑娘家,总要到别人家里去。娘是叫我别对七爷心软,是也不是?”
“真是长进了。确实为了他,府里再不能出第二哥姚老三了,要不然留哥儿几个,便是连逸哥儿都要被他压制一辈子,你们婤娌几个都要被钱氏踩在头上。”
女人总是要为丈夫儿子的前途忍耐,王氏知道这个道理,却不是十分明白怎么姚宝忠还能压得住逸哥儿。她在老太太面前也不掩饰,立刻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你年纪轻,又不是在官场上应酬,不知道这些倒也寻常,你只以为你大哥会做官,一做便做到了三品?这其中有小半靠的就是侯府帮忙,他们如今越发嫌你大哥掌控不住,想要重新找个好控制的上来,他是庶出的庶出,还不得乖乖的听话。”
“从前只欢喜从侯府得了好东西,却不知道侯府也有这般可恶的时候。”
“何止,你看在家中荣养了十年的安嬷嬷,便是替侯府查看家中女儿资质的。若不是当今圣人不好女色,只在京畿一带招秀女,你两个女孩都要送去侯府调教,送去宫中呢。”
王氏听着很是送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幸好,幸好,我可舍不得暖姐儿晏姐儿在皇宫里。娘说的我都记得,绝不会对姚宝忠心软的。明日里我便让人教他马吊花牌击鞠扑卖斗蛐蛐,保管叫他什么都考不上。”
“暖姐儿如今正学管家,你仔细教好她便是,这些琐碎事不必你插手。”
“娘。”王氏知道,老太太是怕有报应,要自己将责任担了,所以忍不住拖长调子喊道。
老太太拍拍王氏的手,“别学了晏姐儿撒娇,快去忙吧。”
隔日里大房的信从杭州府寄来,信中说二姑娘已订了亲,是杭州大户的庶子,今年年底便会出嫁。随着信来的,还有大房给府中个人的礼物,苏杭一带是大堰朝第一富贵风流之地,南北通衢商铺林立,刘氏大方给府中老小都准备了精致贴心的礼物,如老太太这般的长辈便是贵重又别致的各色玛瑙翡翠玉石抹额,如王氏这样的婤娌便是更是实用少见的丝绸,如四姑娘六姑娘这样的少女们便是俏丽的首饰。除了嫡庶亲疏之外,又特意多给了三姑娘一套不错的红宝石头面当做及笄礼,另附有二姑娘五姑娘两个给三姑娘的及笄礼。
虽然老太太说了不让她多插手,可是王氏看着孤儿寡母实在可怜,虽往日有些过节,也不特意作践他们,拿出了十分的能力,说动老太太从账面上支了一百两银子,往各家派发了请帖,如同别的正经事一般认真操办。只是等到三姑娘的及笄这日,宾客实在敷衍地很,大多礼到人未到,便是李氏的娘家也没多来人,未免场面太冷清王氏只得让府中体面的嬷嬷妈妈来来撑场面。
三房已落寞许久又无望再起来,李氏往日里也不会做人,也怪不得及笄礼这样冷清。李氏在家中还是嫡出,又有亲生弟兄,可惜无一人过来捧场,倒是周氏在家中不过庶出,那日里周氏轻轻一提却愿意帮着做戏,世间人情冷暖这样残酷。
王氏虽自认对三房尽心了,然而三房母女嫌弃在场的都是下人,嫌弃场面不够热闹,看着她无一丝感激反倒是满腔愤恨,让王氏郁猝,为自己一场忙碌多有不值。她去请安,老太太心中疼惜她费了心思也不讨好,可是面上仍狠了心说道:“你只当我和你大嫂两人冷血,如今总算知道三房是个什么德行了吧,以后万事别让她们沾手。”
王氏诚心实意道歉:“果然姜是老的辣,娘说的是一点不差的。都是我年轻不知事,以后三房的事便撒手不管。”
及笄礼之后便是要定亲,李氏自己一个寡妇不能带着三姑娘出外应酬,王氏虽上次受了些教训,到底看着三姑娘小姑娘一个整日里阴沉着脸走路差不多靠着屋檐走,比起六姑娘恨不得在路中间撒野神采飞扬的样子,看着太过可怜,又李氏说了软话当着她的面哭了几场,又有些心软,便也带着三姑娘出府里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