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老子》之“道”,总是难免其玄学色彩。能否运用当代语言将“道”说得十分清楚明白?能否彻底消除“道”的玄秘色彩使之透明化?个人认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这是笔者写作本书的最原始动机。
其次笔者还认为,《老子》不仅是一本哲学著作,还建立了完整的哲学体系,笔者据此将它命名为“道哲学”。所谓“道哲学”,不仅是指“《老子》是一本以‘道’为核心概念的哲学著作”,更是指“《老子》以‘道’为核心概念,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还原“道哲学”体系,成为本书的最高目标。
最后笔者还认为,前人之所以没能还原“道哲学”,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道”,是因为前人没能很好地区分出中国传统哲学与西方哲学,在哲学元问题、哲学思考方式以及话语方式上的诸多不同。
笔者坚信自己能还原“道哲学”,是因为发现了“和谐关系哲学”及其核心概念“宇宙关系”。(参阅拙著《存在即关系》和《知识资本论》两书,线装书局2010年、2011年版)《老子》之“道”就是宇宙关系的过程形式,而西方哲学更注重宇宙关系的构成形式。
先看《老子》之“道”的原始来源。“道”的原始来源有两个,一是道路之“道”,名词,二是言语之“道”即说出,动词(注1)。至于第三个来源“道路神崇拜”说,因缘于道路,故可归入第一个来源。《老子》之“道”当然不是指道路,更不是指言语,但肯定与道路、与言语有关联性。如果将《老子》之“道”视为意义,则同汇之“道”(准确地说,是词汇之“道”的语义)即为符号。寻找符号与意义之间的关联性,就需要寻找到它们之间的相似点甚至是共同点。
道路和言语的共同点有二:一是过程,二是方法。作为名词的“道路”呈现为空间上的方向性,作为动词的“说”本身则具有时间上的一维性(语言在时间上是一维的),据此可以推定,《老子》之“道”(作为哲学概念)原本就有“过程”的含义。此外,道路是可走的,语言是可说、也可听的,它们都是为人所用的,故作为哲学概念的《老子》之“道”原本还有“方法”的含义。
作为最高哲学范畴的“道”也因此而被赋予两大特性:一是过程,二是方法。《老子》之“道”从词汇之“道”中,准确地说是从词汇之“道”所借来的意义中感染上了“过程”和“方法”这两个特性。你也可以说成是:所借词汇之“道”(分别作为名词和动词)的两个特性,“映射”为《老子》之“道”(作为哲学概念)的两个特性。需特别声明一点,这一结论是笔者从《老子》哲学系统中考察出来的,上述推导过程只是一个引子和旁证而已。
《老子》通过“道”的“过程”特性,将宇宙间的万物统一在“道”运动的过程中,道生万物与有无相生等命题注重的是万物演化的过程,而不是宇宙万物的物质构成。“过程”因此成为《老子》哲学也即道哲学关于宇宙连续性和方向性统一的基础,“道”也因此被赋予了连续性和方向性的含义。连续性体现在道生万物和万物复归于道的过程中,方向性呈现为道从太阴而出和“万物负阴而抱阳”(而不是相反)的时间箭头。
道哲学首先是关于万物演化过程的哲学(即“过程”),其次是关于主体在宇宙演化进程中如何同自然秩序(即“道”)相和谐统一的哲学(即“方法”)。由此可以推定,“道”不是宇宙万物的本体物,也即不是存在的本体物和构成物。所谓存在的本体物,是指全部存在的基本构件,宇宙间的全部存在都是由某些个本体物构成的,宇宙这间大厦也都是由这些基本砖块堆砌而成的。存在的本体物大致可以被描述为全部存在的终极构成物。至于有人将“道”误认为是宇宙万物的构成本体物,则是受西方哲学的思考方法误导所至。
此外,《老子》又通过“道”的“方法”特性,将“道”统一为能够为人所用的对象物。“道”并非是关于纯粹客体物的“道”,而是作为主体掌握客体的方法之“道”。“道”本身就是“方法”,就是与人相统一的、能为人所用的“方法”。“道”也因此实现了人的世界和物的世界的统一,实现了社会秩序和自然秩序的统一。该统一成为道哲学的前提,成为《老子》立论的基础;反过来说,如没有实现该统一,则道哲学也就没有了可能(尽管现实可能与之相反)。
正因为“道”的“方法”特性,使得“道”本质上属于被人污染了的物,而非独立于人类社会之前的纯净物。尽管《老子》说过“道”先天地而生,“象帝之先”(注2),但“道”依然属于被人所掌握了的对象物——只是人已经把握到了“帝之先”而已。人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恰恰是因为通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