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早晨一醒来，我突然就感觉全身气力饱胀，很舒服，我回忆起往日的经验，往往事情要成功之前，我会有预感，会感觉心情特别好，身体特别舒服有力气，特别自信。若是失败将要来临时，我也会常有预感，会突然感觉很孤独寂寞自卑。一旦有这种感觉时，不久我就会得到失败的消息。经历多了，就总结出了这个规律，这是心诚之下的直觉，良知良能。
我继续观察老徐和他的企业。一到公司，何琼就告诉我今天公司董事会开重要会议，关于一些重大事情上的决策。我想：企业是老徐自己的，他一人说了算，他开的董事会就是政协会议，大家拍拍手（随声附和）而已；再者老徐的思想方法我已了解，放心。所以会议就不旁观了吧，我还是去查查其他细微之处吧。我对何琼说：“我就不去啦，我去看看下面的职员做的事情。”
刚走出不远，突然又一想：下面职员的情况随时都可观察，但老徐企业的董事会却难得观摩一次。说不清理由，就想去看看，像看戏，图个娱乐。
何琼刚打开会议室的门，我已经悄悄走到她背后，她转身关门时，看到我，不禁愕然。我走路可以无声，常这样给人一个惊喜。何琼转而嫣然一笑：“你会轻功啊？”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真正自信了。常常不想说出自己的本事，也不怕别人怀疑自己没这本事；不用说话，自信都会流露出来，聪明人都能看得出的。我只是说：“我想旁观你们的会议，好吗？”我特意加了一个：“好吗？”，以显示绅士风度。但事后很后悔，模仿别人，会失去自己的风格；做了绅士，也就不像男人了，也不是自己了。
何琼：“太欢迎了，正好今天的会议要做一些重要决定，决定是否投资一些项目，欢迎您给我们指导、建议！”
我：“你谦虚了，相互学习，我也需要学习你们的很多优点。”
何琼一笑：“看您说的，您的学问我们多少年都赶不上。”
我不想与何琼这样来回拉锯往对方头上扔高帽子。我知道这种女孩真的很聪明，不是那种被人哄骗的女孩，而是能哄骗别人的女孩。何琼这种女孩即使不哄骗别人，也挡不住别人为她痴迷。
董事会无什么可说的，在商讨下一步是否投资在昆山建厂，多大规模，投资多少等问题。分析过程和结论都对，一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一直在观察老徐的一言一行，如同擒贼先擒王，老徐的毛病才是企业的毛病。
我的第一个发现，是老徐在会议上表现得很豪爽，说着说着不时会站起来，手势有点像列宁，左手向右大幅度一挥，似乎在指挥千军万马。
第二个发现，是老徐在会上表现得很果断。下属一个高管，何琼对我说此人是清华建筑学博士，之后又到哈佛商学院读了MBA，对建厂的可行性做了详尽的分析，数据多，逻辑性强，发言时间也长，说了一个多小时；说话也谨慎，感觉没了人的情感，全是科学。他发言时，老徐时不时打断，插几句话，评论一下，像是毛主席在给《红楼梦》做批注。
这个高管发言后，老徐说：“呵呵，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真有头脑，分析得真有道理。我有了你们，犹如有了卧龙凤雏啊！哈哈。不过，我告诉你们啊，做大事业不仅要靠数量分析，更重要的要靠对大趋势的判断，也就是你们课本里讲的定性分析。有很多时候，做大事业要靠激情，靠豪迈！”
老徐说的不错。
第三个发现，是会议期间，老徐一直很有激情。何琼多次离开会议室到外面不知干什么，一旦何琼不在会议室，老徐就变得沉着冷静，说话也慢，声音也低了，柔和许多。好像有些话不说，等何琼回到会议室后再说。何琼一回到会议室，老徐就变得兴奋起来，慷慨激昂，豪迈万里，演讲时，还时不时瞟一眼何琼。
第四个发现，是何琼在会议室时，老徐表现得很果断，对大事拍板很快。
第五个发现，是在何琼离开会议室，其他高管发言时，老徐从包里半掏出小镜子，照了照镜子，然后偷偷看看门，赶紧把小镜子放进包里。这个动作，对面的人都不知是干什么，我看到了，我也有这习惯，我是说包里装个小镜子，时时照照镜子，通常是老男人不得不进行的讲究。
我已预感到有结果了。
会后，我要求与何琼单独谈谈。
我：“以前徐总开会时是否这样豪迈？是否拍板这么快？”
何琼：“从我来后公司后，就见他是这样。刚开始，我特别喜欢他这样，崇拜他的英雄气概，开会时听他讲话，特上瘾，我手托着腮帮，像小学生听故事一样入迷地听着。
后来，发现他做的决断结果每次都失败了。例如，在江苏买五百亩地建一个制药厂的决策，因为当时人力财力不够，泡汤了。逐渐地，我听他讲豪迈的话，感到平淡。现在，看他一次次失败了还这样豪迈，我已经变成担心、同情，平静地记录，偶尔露出欣赏的微笑，是为了安慰他，怕他失去自尊。”
我点点头：“是啊，伟人的成功，是由于当初的谨慎，居安思危，如履薄冰，准备好十招对付敌人的一招，这才必胜。胜利之后才有豪情。然后就带着豪情做决策，就走向失败。常人以为成功的诀窍是自信，其实没有深刻理解自信。具体做事时，自信反会导致失败。战略上要自信，要坚信有志者事竟成，敢于做优秀的事业。战术上，也就是说具体做事时，要自卑，要把事情往最难处想，把自己往低处想，想到可能发生的失败，做好充分的准备，假如上擂台比武只需要十招，那你得准备好一百招。这才是必胜之道。否则就是碰运气。一般人战略上自信，战术上也自信，完了，必败无疑，因为具体做事时，你若自信，就必会轻敌，骄傲，疏忽，懈怠，就不会做充分准备，不会专心，大事上就必会失败。若自卑，就会担心，就会心不旁骛，就会准备好十招对付敌人的一招，就会必胜。这就是自信与自卑的辩证法。果断的问题，也是这个道理。过程中不要表现果断，要的是必胜的结果，大事上过程中表现果断了，就会失之于思虑不深不周，就会失败。大事上做决策，过程中能犹豫就犹豫，能反复就反复。我说的是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要慢慢思考，反复探讨，把问题的各个方面、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到，准备好对付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尤其是最坏情况的准备，然后再化繁为简，之后作出决定，这时的果断才是真正的果断。一般人喜欢在过程中表现果断，宁可冒结果失败的危险，也禁不住在过程中表现得英雄。”
我让何琼叫来副总经理我们二人单独谈。我问他：“何琼与老徐，啊，徐总，在一起时，是否徐总情绪会发生变化？会变得豪迈、果断？”
副总经理愣了一会儿，深深地点了点头：“您这一说，我还真想起了，是这样的！”
问完副总经理，我有点后悔，我这叫诱导问话，就是没有，我这一诱导，副总经理也隐隐约约感到有。大事询问，至少要问两个人以上，而且二人互不通气。
我又让何琼叫来那个哈佛MBA毕业的高管，他现在担任公司首席运营官。现在公司给员工戴的高帽子很多，还有比如首席文化管、首席财务官、首席战略官。按这个方法，每一职位都可以按个好听的头衔，看大门的保安队长，也可以叫首席安全官；厨房的大厨，可叫首席饮食官。
我这次发问，就吸取了上次的错误教训，我问：“你们有哪个高管或职员能引起徐总情绪上的变化吗？特别是在一起时让他变得豪迈、果断？做决策拍板快？”
首席运营官沉思许久，答道：“想不起来呀，呵呵。”
我：“不着急，慢慢想想。”
首席运营官想了许久，突然说：“要说有哪个人能引起徐总情绪变化，那就是何琼了。何琼在时，徐总就显得兴奋，表现得豪迈，很有英雄气概，喜欢果断，决策靠激情靠英雄气概，常常是实力不够就硬去打仗。不仅敢蛇吞象，连蚂蚁吞象都敢。但徐总原来并非如此，何琼不在时，他很沉着，做决策也是慎之又慎。”
我已找到答案。我回到了我公司临时办公室：黄浦江边，公共石凳子上。约孔明回来开会。孔明带回了一堆材料，还带着临时秘书，临时秘书又带了一堆材料。孔明刚坐下，就开始气喘吁吁地快速通报情况：1，会计查账情况，没发现问题。2，法律问题，没有官司。3，风水上，公司风水算是好，聚财。4，徐总生辰八字推算，本该做大官的，实际上是企业家，看来生辰八字推算法不适合徐总。5，下步工作：找私家侦探公司，调查老徐公司是否有商业间谍或内奸。”
我：“不用了，孔明兄，我已知道答案了。”
孔明：“什么答案？”
我沉思了一下：“孔明兄，凭我们的相知，你应知道我不会隐瞒你，不会跟你故弄玄虚。只是这次我不能提前告诉你。因为我告诉你了，你也不相信。不如我先不告诉你，我先实施，有了结果我再给你解释。”
孔明愕然。
我：“呵呵，兄长请放心，错了我负完全责任；成了仍是我俩的功劳。”
孔明：“那好吧，你要慎重，别说外气话，啥你的我的，失败了我也有责任！塞？”
第七天上午，我和孔明到了老徐办公室。以往我们会把简单答案搞的很复杂，几十页材料，一张接一张PPT，一页页图表，花花绿绿的，让人看见就觉得学问很深，看图表看着看着就钻进了细节，忘了要的是答案。这次，我反其道而行之，只有一个小纸条，越简单越显得神秘。我也不解释明白，越不解释越让老徐觉得玄妙。我只说：“你们以前请国内外著名咨询公司或经济学家、管理学家来咨询这个问题，需要付多少费用？”
老徐：“国内的咨询公司来，要二十万。国际著名咨询公司来，要二三十万。前段大家要请美国顶尖的咨询公司来，我说算了，看来，如果前几家咨询公司是小猪的话，这家无非是个大猪，没必要请了。”
我：“我给你个解决办法，收十万，见效了，而且是彻底解决了，你再付钱；否则分文不取。你觉得价钱如何？”
老徐激动地说：“如果能彻底解决，二十万也行！”
我：“我们不靠收高价来提高自己身价，收个平均价位就行，十万。”
我掏出一个小纸条，原来是用一页稿纸写的，只有几行字，就没必要用整张纸，也不在乎形式，越有实力越不在乎表面；就撕下一个小纸条。
我对老徐说：“你照着纸上的做，别告诉任何人。见效后告诉我。不见效不收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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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也不知纸条上写的是啥，但在老徐面前装作知道的模样，跟着我一起笑一起严肃。
纸条上写着：“1，开会做决策时别让何琼在场
2，或者把何琼调到与你办公地点不在一个地方的子公司担任要职。
3，以后也别录用跟何琼一样美丽又有才能的女职员担任你的助理或秘书。”
老徐看了纸条，怔了好大一会儿，突然有几分顿悟似的说：“嗷，明白了，红颜祸水啊！美女误国啊！”
老徐这是典型的自己不会追女孩，失恋了就埋怨“这都是月亮惹的祸”，你希望世上的女孩都是丑女吗？
我不吭身，怕老徐不信，怕他信了也做不到，只说了一句：“关乎你赚钱还是破产，大事上要战胜自己，坚决做到。”
我和孔明离开了老徐的公司，在南京西路吴江路一个看起来很有品位的饭店休息吃饭。饭店放起了响亮的快节奏歌曲，说不成话。我叫来服务员，微笑着说：“能不能把音乐放得低点、声音飘渺点，放些舒缓的音乐？那才会有品味。”
服务员：“对不起，我们这里就是这种音乐！”
我又叫来一个服务员，也如此对他说。他说：“这还没品位？这音乐不是很好吗？”
我又去前台找经理，全是服务员，找不到头儿。
我回来坐下，一想也是，他们要是有这个层次，就不是服务员了，在第三世界，你还要求什么品味呀，第三世界没有真正的管理。这样想，就不生气了，他们的愚蠢也衬托出自己的高明。
孔明问了我纸条上的内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吧，你就试试吧，但愿咱们歪打正着。”
我没解释。
孔明：“那如果能根治老徐的病，治好了他不告诉你怎么办？不给你钱怎么办？”
我：“出奇才能制胜。他给，就当成意外惊喜；他不给，就当到他公司免费考察调研。他想做大事业，所以他会尽量讲信誉，怕失去信誉，如果治好了他的病，他会给的。如果他不给，他也会佩服信任我们，他的高管们也会佩服信任我们，他们自然会在他们的朋友圈中传说我们，这会引来大客户，大生意，大收入。这比我们自己花钱打广告效果好多了。我这样做，看似不合规矩，实则是更大的规矩；看似做事只靠豪情，实则是更高层次的理智。”
孔明：“嗯，这话我喜欢，像是大企业家！”
我没说话，我在想：是啊，是该成为大企业家了！不能只开个咨询公司，再怎么挣也成不了气候。不能像教授那样只会说不敢做。我早发现，那些做成大企业的人，偏偏不是智力最高、才能最大、考虑问题最全面的人，正是因为他们脑子缺一根弦才敢于创业才成了大亿万富豪；正因为一般人智力太高、考虑问题太全面才不敢去做，只给人当个白领金领。
我把老徐的事给忘了，专心做自己以后的事业。如果天天盼老徐的电话，老徐的电话就永远不会来；如果盼老徐的电话快来，他就会慢来；只有当成他不来，他才会来；当成他三年才来，他才会三个月就来。
六天后的早晨，我走在淮海路上，虽阴雨连绵，温度较低，我却觉得温暖，有劲。看着路上一滑而过的奔驰、保时捷，我一点都不羡慕，感觉自己定会拥有。推开办公室的窗户，电话响了，是老徐。
老徐语气有点神秘有点凝重：“王先生，这会儿忙吗？说话方便吗？”
我有点皱眉头：“徐总，有什么问题吗？你请说。”
老徐：“王先生，告诉你，我已把十万元人民币打到你账户上了！”
我：“呵呵，徐总，这么快就解决问题了，就转败为胜了？”
老徐：“还没有转败为胜，但我已经知道我会转败为胜了！我按照你说的做了，准备把何琼调到分公司当总经理；后来怎么都舍不得，就没调走她。但我做到了，在做重要决定时，在开重要会议时，我决不让她参加，让她下基层检查。这样做了，我一远离何琼，顿时就清醒意识到了这两年自己的问题，是在何琼面前变得失去理智，不是自己了。做决策、开会时，没有何琼在场，我就变回了原来的自己，像个战略家，像个考虑问题全面深邃的伟人，仔细了解，深入调查，反复商量，不耻下问，大事上宁可失去机会也不莽撞行事。我知道我已变回原来的自己。以前我的成功，就是靠这种作风。现在的失败，正是因为失去了这种作风。现在，我又有了这种作风，我知道我会走向胜利了。原先快速拍板做决定，其实自己心里呀，也明白，可能会失败的，但就是要面子。这几天做决定，很慎重，表现得很犹豫不决，反反复复的，前怕虎后怕狼的，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别人都觉得我一点不像大企业家；但自己反而清楚自己是真正的企业家，没有莽撞，自己清楚自己是对自己负责的，自己清楚经过犹豫、反复、听取各反方意见、自己慢慢思考之后所做的决定，才是正确的。这也是经验。”
老徐：“王先生，真的十分感谢！我们保持联系。我定期请你吃饭，有问题就请教你！”
我：“呵呵，以后恐怕我要请你吃饭、向你取经喽！”
老徐：“为啥？”
我：“我也要尽快成为大企业家，不能只当个军师；这点你比我有经验，我得向你学习。”
老徐：“你谦虚了！唉，真想不到，百思不得其解、那么多高人治不了的病，原因那么简单！这个小学生就能想到的呀！”
我：“呵呵，是的，越疑难的问题，原因越基本，就在基本道理上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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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老徐咨询回来后，好几天里，孔明都在发楞。我问：“你在想什么？”
孔明：“我，我很想照顾何琼一生一世！”
我：“谁不想啊！问题是凭你这点收入，人家让不让你照顾！”
我：“我还想对她负责呢！问题是你有没有机会做需要对人家负责的事！”
孔明生气地说：“呀！别说这庸俗的话好不！？”看来孔明是对何琼动了真情了，我不敢多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