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的真实世界可能并非它本来的面目。肉眼所见的信息，不过是按照我们的喜好加工而成。
我拂开从咖啡上冒出的热气，把它递给老人，老人说道，“有一名叫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家，他发现了无意识。无意识，或者叫潜意识，指在人的意识中，除了自我意识的表层意识（显意识）外，无法意识到的领域。”
“我听过。”
“那么，你知道另一名同样著名的心理学家—荣格吗？”
“也听过。”
“荣格发现，所有人在意识深层都是相通的。对于这个连接所有人意识的海洋，荣格称之为集合的无意识。”
“我同意您的看法，如果人们意识相通，就可以解释预感这种现象。
但是我一直相信意识是大脑活动的产物。”
“大脑并未产生意识。意识，不过是借助大脑这个工具，像电脑那样，如果人们不操作它，电脑就无法运转；而大脑也一样，如果不操作，它也无法工作。”
我咀嚼着老人话中的深意，同时也生出强烈的抵触情绪。接受老人的观点，意味着到现在为止我深信不疑的世界观将全部颠覆，对我来说，这不是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
老人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进一步说下去，“你知道，人的身体由细我们看到的真实世界可能并非它本来的面目。肉眼所见的信息，不过是按照我们的喜好加工而成。
胞构成，细胞由数以万计的原子构成，从这个角度讲，人的肉体是由原子集合而成的。”
“嗯，这些我理解。”
“生物学家舍恩海默发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实，并最终证明了它的正确。”
“什么事实？”
“我们吃进去的食物，经过分解，营养被细胞吸收，这些原子会取代旧的原子。而构成人体的原子，用不了一年时间就会被新生原子全部替换。”
“一年？脑细胞的原子也一样吗？”
“不错，不论脑细胞还是骨细胞，构成细胞的所有原子将全部替换。
而构成肉体的元素被替换，意味着作为物质存在的肉体，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将完全演变为其他物质。按这个原理推论，和一年前相比，你应该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从出生到现在，我就是我。”
“即使肉体的元素全部替换，你也不会变成其他人，这说明你不是肉体。即使肉体元素替换，你的本身也不会改变，你仍然是你。由此证明人是超越肉体的存在。”
我若有所思，深感这套理论的神奇。我一下子理不清其中逻辑。如果‘我’是超越肉体的存在，这个‘我’在哪儿？如果您把这个‘我’指给我看，我会相信您。”
“肉眼不可见，就不可信吗？看来，你对自己的肉眼所见深信不疑？
坚信‘肉眼看不到的事物不存在’。但是，肉眼所见就是完全可信的吗？”
我辩解道：“如果肉眼能够确认，说明事物更具有真实性。”
老人步步紧逼，“真的吗？现在，我和你所处的空间里是空气，空气中聚集着无数的氧分子和氮分子，还混有电视、电脑和手机的电波。你能看到它们的存在吗？”
我愣了一下，“不！看不见。”
“当我们用肉眼观察这个聚集无数物质的空间时，什么也看不到。那么，肉眼所得的信息，是否也不确定呢？”
我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这样看来，“肉眼所见才是确实的”的观点太草率了。
老人接着说：“现在，人类利用显微镜能观察分子活动；此外，电视机接受电波成像，我们能看到画面。所以你丝毫不怀疑分子和电波的存在，如果你生活在日本的江户时代，我对你谈起分子和电波，你会相信吗？”
“恐怕不能。”
老人指着办公室的墙壁，对我说：“那儿有一面墙，墙上有空隙，对吗？”
“在哪儿？墙对面是另一家公司。没有空隙啊！”我莫名其妙。
“是吗？我不知道墙壁所用的是什么材料，但从微观角度讲，任何材料都由分子构成，进一步讲，分子由原子构成，等于说，墙壁由原子构成。
你知道原子由什么构成吗？原子的中心是原子核，周围游离着电子。原子核和电子之间，是一个不存在任何物质的空间。”
我回答，“过去我在学校里学过这些。”
老人点点头，“假设原子核的体积像一个排球，那么，电子应该比棒球稍小，在距离原子核10公里的范围内游离。”
“10公里！您的意思是，这10公里的空间中不存在任何物质？”
“是。原子核和电子之间没有任何物质，原子的空隙很大。由此可见，墙壁整体都由空隙构成。”
我疑惑地说：“真看不出。”
“用肉眼看，当然看不到，我们看到的真实世界其实并非它本来的面目。肉眼所见的信息，不过是按照我们人类的喜好经过加工而成，而我们想当然地认为肉眼看到的就是真实。这个道理就像催眠术。”
“催眠术？”
“你可以想象一个人接受催眠的场面。比如，让他闭上双眼，诱导他进入催眠状态，同时作如下暗示，‘从现在起在你的右手放一块重量很重的金属。你很难持续举起这块金属达5秒以上。’其实在被催眠者的右手上只放了一个南瓜。在催眠状态下，被催眠者会感到南瓜很沉，举不动。原因是什么呢？与真实的南瓜相比，被催眠者相信那是一块很重的金属，这是暗示发挥的作用。”
“你从出生起到现在，用眼、耳、鼻、口、皮肤这五种感觉器官。利用这五种器官认知世界，深信五官感知到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类似于受到‘用五官获得的信息是真实的’这种观点的催眠，特别对视觉尤为依赖，你绝不会怀疑肉眼获得的信息有问题。所以，对于肉眼不可见的物质，即便没有根据，也会不自觉地否定它们。”
我琢磨着老人的每一句话，没错，肉眼获得的信息，并非全部真实。
但是我们习惯于认为，肉眼所见才是真的。可能过于相信感觉了……突然，我闪过一个念头。
这种现象，可能类似于VirtualReality（虚拟现实）吧？
我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需要先向老人解释虚拟现实。
“我觉得您提到的催眠和我知道的‘虚拟现实’比较相似。现在在一些游戏中心新推出一种游戏，游戏的场面非常逼真。假如在游戏中，我们要攻入敌人的巢穴，游戏中的影像、声音全是立体声效，玩家会觉得自己真的在和敌人对决。虽然游戏脱离现实，但绝对真实。这就是‘虚拟现实’。”
“是假想的现实吧。”
不用我从头说起，老人似乎知道。或许看到我面露惊讶，老人解释道：“这个时代的常识和技术，我大体了解。到目前为止，科学史上的发明，我也略知一二。从事我这种工作的人很有必要。”
当然，我很想了解老人究竟从事什么工作，不过，现在我更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刚才我说的游戏，只要进入电脑设计的‘虚拟现实’空间，很快就完全进入以假乱真的虚拟世界，甚至忘记外面的真实世界。难道，人类利用五官认识的世界，就是经过缜密设计的‘虚拟现实’空间吗？因为从出生起，我一直生活在这个空间里，所以觉得这个空间是真实的世界，而空间中的我会感受到‘肉体就是我自己’吗？”
老人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不断地点着头，“绝妙易懂的比喻，‘虚拟现实’是基于人‘容易为感官欺骗’的性质设计的。人被五官催眠也是同样的道理，你的比喻不错。”
看样子，老人非常开心，我也第一次开始感到对本质探索的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