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阳光温柔了她的脸颊,上天给予她了一场美丽的邂逅。
七年前,他们第一次相见在一座满山种着莲雾树的山上。瘦小的翠绿果实在阳光下互相掩映着,像是翡翠雕成的铃铛。俊朗温润的他,邂逅了遗弃山林而浑身脏兮兮的她。
他身着绣着日月星河的藏青长衣,手中拿着一把绘了雅竹的纸扇,玉冠墨发,温文尔雅。正可谓,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拓。他轻浅一笑,走近她。这样净朗的人却也不嫌弃她满身的泥巴,蹲在她身前,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从包袱里掏出许多好吃的给她。而她狼吞虎咽的吃下,全然不顾眼前的人是否会嫌弃。
“你这样无亲无故的一人,不如随着我,一起踏遍这大江南北?”他如水般亲和的声音,渐渐融化了她面对生人时的恐慌。
他星目剑眉,漆黑的眼睛沉静得像一汪碧潭,只是一眼,便让她溺了进去,无法自拔。她看着他温柔的眼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说他叫安珞。
当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摇摇头,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动。
“我家中世代以琢玉为生。‘珞’便是一种坚硬的玉石,象征坚强不屈。你又在莲雾树下被我捡到,长得一张洁净可爱的圆脸,不如就取名‘莲琬’吧!”安珞说。
“我喜欢这个名字!”莲琬听罢兴奋地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眸眨了眨,眼里有潋滟的波光。
这时安珞蹲着折下草木间一枝花,执起莲琬那双柔嫩白皙的小手,把花枝在莲琬手腕上绕了一圈并仔细地系好。
然后安珞仰望这蔚蓝天空,淡淡地说:“莲,这是江南水乡菲花——最朴素的花,祈愿你也能做个朴素之人,拥有平平淡淡的一生。”桃树梨树还尚未开放,唯有洁白的菲花矗立茵茵绿草中。
她憨态可掬的样子像在池塘中游弋的鱼。那是一个孩子才拥有的天真烂漫。
清风荡漾,他微笑着,莲琬毫无防备地被他抱起,下意识地依偎在了他的胸口。那年他十五,风华正茂,而她只有七岁。从此他每日教她练琴,带她看遍江南的如画山水。
他铺毡而坐,摆琴毡案,抚琴一引。缥缈琴音,悠扬悦耳,略略愁情,令她痴醉于其中。莲琬打量着这把琴,由紫檀木而制,雕琢缠绕双舞的百灵鸟,象征动听的旋律。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此曲触动了莲琬波动的心,她随心地放声歌唱。
安珞弹了下莲琬的额头:“傻丫头你这担心的都是什么问题啊。”说罢又揉了揉莲琬的额头生怕她疼。
莲琬傻笑着看着安珞。安珞的嘴角也微微地勾起来。
安珞又为莲琬买了许多蓝罗裙,他告诉她蓝色是美好的颜色,也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蓝罗裙的清纯唯美也确实很适合莲琬,衬托出她骨子里的纯净气质。
暖风拂过莲琬淡蓝色的裙摆,她微低着头,眉目像墨笔描绘一般精致。
莲琬自在地转了一圈,裙边微扬,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美感。
时光荏苒,年月匆匆,又是四年,江南临安,水网密布,小桥玲珑,绿树婆娑,亭宇古朴。安珞想听她的琴音,莲琬为他奏了一曲《凤求凰》。
琴声铮铮作响,行云流水般顺畅,她边弹边看他的表情。只见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他静静取出笛子与她的琴音相和。
人生难逢知音,难求高山流水!
“你乐感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莲琬在音乐上的天赋是在莲雾树下的款款吟唱中被安珞发觉的。也许这就是一曲寻知音吧!在安珞的点拨下莲琬也愈来愈善用琴,“你将来在音乐上的造诣一定非凡。”厚德载物,天道酬勤,他想莲琬来年会是一个比他更有才华的琴师。
一曲末了,莲琬喜悦地起身走近安珞,仰起红红的小脸,看到他如墨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等我,待我及笄,我就嫁与你。”
杨柳萋萋,溪水盈盈,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他毫不在意地轻笑着并揉揉她的发顶,目视前方,嘴唇轻启,语气是淡漠的温柔:“嗯。”
春日里的小动作让她心神不宁,高兴他毫无掩饰的亲密,但又感慨他只是把自己看作那个无家可归的娃娃。很明显,他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或者也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了。那年莲琬虚岁十二,安珞刚刚年满二十。
翌年,莲琬和安珞在阴山竹林觅山径,淙淙清音,潺潺溪流。
“马上就要到安家祖宅了吧。你看江南我们都已经走遍了,不如之后一起去中原吧!”莲琬笑嘻嘻地拉着安珞。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那我们说好啦!”
莲琬高兴地抱着琴,长长的青丝垂在了琴上。
“对了,莲琬送你一样东西。”
此去五百里,远离人世喧嚣,有一座古朴的宅院。门前堆积了多年的尘埃,走一步便留下了一个脚印。安珞拿起门前的铜环,放下。“咚、咚——”这里很安静,所以声音传了很远。
过了半晌,竟还没有人来开门。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有一位佝偻老人慢悠悠地开门出来。
“周伯!”安珞开口。
周伯缓缓抬头正视了眼前的两位风华少男少女。他的眼神略显迷茫:“小少爷?”
周伯用龟裂的手揉了揉眼睛:“小少爷,五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
“嗯,我——回来了。”安珞的声音无比坚定。
“快快,快跟我去见老爷吧!”周伯脸上流下两行喜悦的泪水。
周伯领他们进入了院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厅里的那把木轮椅。
木轮椅上善眉慈目中年人,头顶的青丝与白丝互相交错着,绵长的白须清风中飘逸自如。仿若云端那不染俗世参透万物的高人。
安珞走近。
“小珞!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啊。”便抬手摸安珞的面颊。这时才注意到安珞身后的莲琬,“小珞,这位是——”
“她叫莲琬。和我一样是位琴师。”顿了顿,“她——很有天赋。”
老爷淡淡地“哦。”了一声,对莲琬并没有多少在意,“周管家,找间空房先带莲琬小姐去吧。”
周伯做出请的手势:“莲琬小姐请。”
“谢谢。就劳烦您引路了!”莲琬道。
安珞本来也想跟莲琬过去的,可是被安老爷扯着衣服,只好留下。
正厅里只余下一老一少两人。
“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了。”安老爷**着自己的胡须。
“嗯。”安珞应答。
……
是夜,圆月皎洁,星辰灿烂。暮色入砚,勾勒倦意浓。
莲琬趴在窗前闭上眼,合拢手掌,静默地许下保一世平安、留一生安好的夙愿。
这个心愿如此普通,仿佛是全天下人夙愿,可是上天真的会眷恋她吗?
古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许这才是上天给每个人安排的道路。唯有在逆境中煎熬,才能涅槃重生,看到美丽的彩虹。
入梦前,莲琬恣意弹了一曲红豆引。眉目间是爱的相思。可是她总觉得这次和安珞回来,安老爷对她的感觉是不满意的甚至是毫不在乎的。可他碍于道德礼仪在表面上又不好直接说什么。
何方,何方,爱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