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庭芬是在歹徒走后二十分钟才离开的。因为她被紧张和恐惧折腾得浑身无力，她需要时间来恢复体力。当感到自己能起身走动了之后，她先给门口的值班室打了个电话（段嘉宏的桌上有这个单位的电话号码表），说她有事来找段科长，但段科长的爱人突然发病，他俩去了医院，她不放心想去看看，她要从前门出去，先问问值班师傅睡了没有。
宋庭芬的真实目的，是要在门卫的视线范围内离开这里，因为她担心那个坏蛋没走，他还藏在院内的某个地方。
正是由于段嘉宏的疏忽，才导致了这场让宋庭芬倍感椎心泣血的事故。但出事后段嘉宏的态度，却更深地刺痛了她，让她对段嘉宏同样恨之入骨。看着段嘉宏因为找不到手枪而急得焦虑不安，她甚至还感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直到出了车祸的事，宋庭芬对段嘉宏的观感才有了一些转变。同时，她也相信了段嘉宏的判断。那就是，制造车祸的人，很可能就是半年前那个劫财劫色外加劫枪的歹徒。因此，假如宋庭芬继续掉以轻心，可能最后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杨锦水安慰宋庭芬说：“你先别担心，当务之急，咱得先弄明白一个关键问题，假如制造车祸的就是那个浑蛋，他为什么等到现在才下手？”
宋庭芬说：“这个事我设想了好多可能。最大的一个可能是，我和他是最近才偶然碰到的。他认出了我，我没认出他。但他不能确定我是不是认出他了，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杨锦水恍然大悟，他立即补充道：“还有一个可能，这人也认识段嘉宏。也许那天晚上他去段嘉宏的住处，不是瞎溜达，他早就踩好点了。”
宋庭芬问：“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人是韩玉莎派来的，为了监视段嘉宏？”
杨锦水直摇头：“不大可能。要是韩玉莎派来的不相干的人，他不用担心你会认出他来。那应该就是本地的人，是你可能认识的人。”他又说，“咱先这样，先把你这两天碰到的陌生人梳理梳理，用排除法把嫌疑人一个一个排除了再说。”
宋庭芬苦笑：“这太有难度了，我碰到好多陌生人呢。”
“先从小范围开始，看有没有既可能认识你，又肯定认识段嘉宏的？”
宋庭芬脱口而出：“老楚！”杨锦水一愣。
他俩都是那天在小楼第一次见到老楚。根据他儿媳姜枫香的年龄推算，他该有六十多岁了，可看上去也就五十四五的样子，好像比“看门老头”孙生秋年轻很多。因为是做生意的，所以很会说话，人也很热情。
2
杨锦水以前不认识老楚，但却听吴小雨说过。吴小雨曾经主动帮姜枫香办过营业执照，杨锦水原来以为她是学雷锋做好事，后来她才说了实话，她是觉得老楚有点像那天晚上在小楼外面“偷窥”的人。但是接触了几次之后，她又有点拿不准。吴小雨当时跟杨锦水说这件事的时候，杨锦水没怎么在意，因为他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姜枫香在小楼待过一年多，把什么都看明白了，用不着老楚晚上再去偷看。再者老楚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可能是去偷窥吴小雨。
不过这次宋庭芬又怀疑到老楚，杨锦水细细一想，还真是不能排除他的疑点。这主要是因为老楚跟段嘉宏的关系。如同宋庭芬所说，段嘉宏在那个训练基地的宿舍比较特殊，很多外人都不知道，但老楚有可能知道。他跟段嘉宏很熟，既有可能察觉他与宋庭芬的关系，也有可能偷着记下韩玉莎的电话号码……
杨锦水问宋庭芬：“要真是老楚，他的相貌你虽然看不见，可他的身材你应该大体有数。”
宋庭芬脸一红，说：“我光顾害怕了，而且当时那么紧张，我记不太清楚，反正又粗又壮这一点跟他差不多。那坏蛋要说句话就好了，关键是他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杨锦水判断：“那就很可疑。老楚是安徽人，他要说话，怕你听出他的外地口音来。”
“安徽？”宋庭芬轻轻念叨，忽然她急问杨锦水，“你说他会不会就是谢春茗的那个仇人齐东风啊？齐东风就是安徽人。”
杨锦水从赵凉月那里听到过谢春茗与齐东风的故事，没想到宋庭芬也知道这件事，而且她知道得更详细。
齐东风原来是扶沟林场的技术员，“****”中造反起家，在一个短时期内，当过林场的“革委会”副主任。谢春茗当时正在林场的红石口林区“劳动改造”。
谢春茗当时已经年过四十，但由于保养得好，看上去风韵犹存。齐东风自恃掌握了谢春茗给国民党军官当“小老婆”的“黑材料”，在“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软硬兼施地奸污了她，并导致她怀孕。齐东风的老婆不能生育，所以他就逼着谢春茗生下了这个孩子。结果因为生的是个女孩，齐东风就把孩子送了人，想让谢春茗再给他生个男孩。
这之后不久，齐东风因为强奸林场邻村的姑娘，被谢春茗匿名举报，警察很快将他抓获归案。经过审讯，又审出了他的其他罪行，县革委的“公检法”军管会便以流氓罪和强奸罪，以及“破坏革命生产罪”判了他十二年刑。出狱后他再次伤人，又被判了十年，据说后来越狱逃跑了。谢老太跟宋庭芬说，正因为她对齐东风恨入骨髓，所以她才一直没去寻找那个送出去的女儿，因为她没法面对她。
宋庭芬怀疑那齐东风越狱之后改名换姓，到元成来找谢春茗，想从她这里敲诈到小楼的财宝。没准谢春茗就是被他逼死的。
另外，这还可以解释谢春茗为什么要换掉姜枫香，那并不是因为姜枫香睡觉打呼噜，只因为老楚是她公公。谢老太给了她四万元，也并不是出于什么好意，而是为了打发老楚的要挟。
谢老太厌恶段嘉宏，也可能与此事有关。因为姜枫香是他介绍来的。老太太甚至会怀疑段嘉宏跟姜枫香、老楚狼狈为奸，联手来谋夺她的财宝。
分析、商量了半天之后，杨锦水和宋庭芬的结论是，要好好调查了解一下那个老楚，他的嫌疑确实挺大的。
3
吴小雨是头一次到孙生秋的值班室来。孙生秋热情地切了个西瓜招待她。这儿就孙生秋跟老张两个看门的，轮着班，平常就是一个人，相当寂寞。所以孙生秋下了班总愿意回到小楼里去，因为那里有“人气”。
吴小雨吃着西瓜问：“你神神秘秘地叫我来干吗？”
孙生秋朝她笑笑，把门关好，进里屋拿出一个纸包放在了吴小雨面前。吴小雨打开一看，是她前几天委托孙生秋代卖的翡翠烟壶，还有一沓人民币，大约二三千元的样子。
孙生秋解释说，他找好买家了，也谈妥了价钱，一共十五万元。这三千元是卖主给付的定金。
“十五万元！”听到这个数字，吴小雨拿着钱的手一哆嗦。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么小而且不起眼的一个东西，竟然会这么值钱。
孙生秋继续说：“你要是同意，就把定金收下。然后你抓紧去开个银行账户，工行建行交行都行。开好以后把账号给我，咱们等收到钱了再给他货。”
吴小雨还想听，孙生秋说完了。
“就、就、就这么简单？”吴小雨简直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买家是我朋友介绍的，你尽管放心。我朋友说了，现在这个东西的市场价到不了十五万元，买家是喜欢这个‘品相’才给这个价的。这些咱不管了，你抓紧确定，行还是不行。”
吴小雨像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她觉得这个价钱“太行”了，按照她的“预期”，这东西能值一万元她就烧了高香。她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起孙生秋的手连连道谢。
孙生秋的手被吴小雨握得很舒服，吴小雨身上的香味，以及由那香味引发的美妙向往更是让他陶醉，不过他却做出很“淡定”的样子说：“这不算什么，我还得帮你出手那几件。以后你别的不用想，你就想那么多钱怎么花吧。”
看都铺垫得差不多了，孙生秋才说到了最关键的事情。他是这么开头的：“小雨啊，咱俩办这件事，你千万千万要保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小楼里的那些人，还要加上那个姓段的，姓宋的，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是奔着财宝去的，别看这会儿哥哥姐姐叫得亲热，要是让他们知道咱仨偷着分了财宝，杀了咱的心都有。”
吴小雨说：“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我又不傻。”
孙生秋说：“我没法放心，我告诉你，昨天我听到赵凉月不知跟谁打电话，那意思，有点怀疑咱俩了。”
“不可能啊，那天又没别人，沈晚花也死了，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会猜，会琢磨。沈晚花死得莫名其妙，保不住他们就会往财宝上去想，然后分析出沈晚花是因财丧命的。”
吴小雨默然。孙生秋也不催她，让她自己“领悟”。半晌，吴小雨想明白了，她说：“那，我明天起回家住去。”
孙生秋直摇手：“你傻啊。你绝对不能走。你不光不能走，你还得注意他们的动向，尤其是他们私底下说了什么。这非常关键。要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咱就慢慢出手，卖个最好的价钱。他们万一闻出了什么味道，咱低价也得卖了。就算以后警察插手，没有东西就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赖咱们是不是？他们就没办法了。”
吴小雨想想是这个理儿，就说：“我知道了。”孙生秋却说：“你知道什么呀，他们现在防着你，当你面肯定全说好听的，我告诉你啊……”孙生秋压低声音，细细说了半天。吴小雨开始的时候直皱眉，后来想想也只好这样，便开始点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