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妻子愣神间,雅尔哈齐已轻手轻脚把她收拾妥当,裹上巾子包好,抱到外面的炕上。
玉儿红着眼眶,“这十年,都是你替我净身吗?”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为何,露出一丝笑容,“这十年,我不曾替你净身。”看着妻子瞪大的眼,不等她开口,又道:“我也从不让任何人替你净身。”
玉儿傻了,难道,她十年不曾洗浴?!
看着妻子呆呆的模样,雅尔哈齐眯着眼:“若不如此,我又怎么能知道你是否异于常人,我又从哪儿去寻找支撑自己精神的依凭?十年不洗,你不尘不垢,被褥半月不换便会落上一层灰尘,可你身上却从来不沾一丝尘埃。
即使如此,我仍然恐惧,我不能忍受放你在那儿半个月不碰,抱着你柔软的身体,每日把手放在你胸前感受心脏的跳动,可是,我仍然担心你会如那个乌木赤一样,随着灵魂破灭,身体也随之消亡……若非一次无意中牵动同心珠,我几乎以为你只是被做出来的假人……”
玉儿的泪又一串串落了下来,看着妻子梨花带雨的模样,雅尔哈齐却笑道:“你哭什么呢?不过,你这样哭,我真喜欢,这十年,你都不理我,有一次,我伤得很重,快死了,你也不理我,我就想着,正好,咱俩死一起吧,就让人把我放在你身边。”
谁知道,放在她身边,自己却好得快,那样重的伤,养了不过一个月就全好了……
看着丈夫笑容满面,玉儿的心一阵一阵绞痛,这十年,面对不言不动的自己,他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由着妻子解开身上的衣裳,由着妻子查看身上的道道伤痕,感受着妻子的手轻抚过那些伤疤,雅尔哈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那明明已经愈合多年却****疼痛的伤疤,在妻子来回的抚触中,那些别人不知道的疼痛正在减弱。
“疼吗?”
雅尔哈齐点头:“很痛,痛了好些年了。”
玉儿满眼泪花,丈夫受伤时,她不曾照顾他,没有她的伤药,丈夫不知受了多少罪……俯身在每条伤疤上亲了亲:“还痛吗?”
“还痛……不过,比先前好些了。”
玉儿在每一条伤疤上细密地落下无数的吻,直到连最细小的伤痕也过了一遍,方带泪笑问:“还痛吗?”
从始至终,雅尔哈齐一直看着妻子,看着她的泪落在自己的身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唯恐碰痛他一般地轻抚,看着她细细地亲吻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今天不痛了。”明儿说不准还痛不痛。
玉儿眼中带泪却忍不住笑,这男人,三十多岁了,还撒娇!
靠在枕上躺好,一只手在丈夫身上道道狰狞的伤口上流连,轻声问着是什么时候伤的,为什么伤的,那时天气如何,是否出汗腌得伤口难受,用了什么药,多久伤口才愈合的……
听着妻子紊紊叨叨地问,雅尔哈齐边回忆边细细地回,随着妻子的抚慰与因为心疼而颗颗掉掉落的眼泪落下,伤口的疼痛,慢慢消减着,消减着……
不知说了多久,玉儿突然起身,想要下炕。
“你做什么去?”
玉儿眨眨酸涩的眼,看着丈夫:“我渴。”
因为妻子温柔的抚摸,雅尔哈齐本舒适得一动不想动,此时听说妻子渴了,却仍起身下炕替妻子倒了一盏茶,玉儿伸手要接,他却又缩回了手,示意要亲自喂她,玉儿无法,倾身过去,他笑着站在炕边,端着茶盏,放到妻子唇边,看她含住杯壁,微倾杯身,细细地喂妻子喝茶。
玉儿被喂得直翻白眼,倒不是雅尔哈齐动作粗鲁,实则是他的动作太过小心,每一次,只让她浸湿樱唇,他便又仿佛怕她呛着似的放平茶盏,如是十余次。
玉儿直起身,瞪着丈夫:“还让不让人喝水了?”
看着妻子目中燃起的怒火,雅尔哈齐却愉快地笑出了声:“怎么,为夫的服侍得不好?”
玉儿翻了个白眼儿:“你是替我洗嘴唇还是喂我喝水?”
雅尔哈齐端着茶,站在炕前,看着恼怒的妻子,呵呵地笑着,眼见妻子的眉毛要立起来了,他方坐到妻子身边,一手环着妻子的肩背,一手将茶盏举至妻子唇边,这次,玉儿也不等他喂了,伸出一只手捉住丈夫端茶的大手,微一用力,茶水倾进檀口,这才真正喝着了盼了半天的茶。
感受着施加在手背上的力道,愉快地看着妻子仿佛怕他反悔似的大口喝着茶,直到杯中茶水见底方才放开手,看着妻子唇畔沾上的水渍,雅尔哈齐伸出手指轻轻擦拭干净。
“还要吗?”
玉儿摇头。
雅尔哈齐将茶盏放到一边的小几上,上了炕。
“雅尔哈齐,你变坏了。”
雅尔哈齐笑眯眯听着妻子控诉,见她噘着小嘴,横眉立目一副准备找他算帐的恼怒模样,微一转眼珠,“想知道普儿娶的哪家的姑娘不?”
玉儿呆了呆,扑上去,一把抓住丈夫的衣襟:“谁家的?性情好不好?对普儿好不好?是他自己看中的,还是皇上给他选的?容容呢,容容的夫婿是哪家的,是在京中吗?容容的公婆可好相处,是否刁难过她,容容的嫁妆呢,谁备办的,还有陪嫁的下人丫头……。”
听着妻子声声急切追问,雅尔哈齐却老神在在看着她,由着她把他的衣裳扯得不成形状,由着她在不自觉间趴到他怀里,伏在他胸前,盯着他的眼睛。
玉儿问了半天,却见丈夫只是看着她,眨了眨眼,疑惑道:“怎么啦?”
雅尔哈齐看一眼妻子,躺平在炕上,举目望着房顶,一声不吭。
玉儿急了,莫非普儿与容容的婚事有不妥?爬过去,压在丈夫身上,“雅尔哈齐,怎么啦,普儿和容容的婚事有什么不妥吗?”
雅尔哈齐看一眼妻子焦急的神情,转开目光,“他们都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雅尔哈齐闭上眼:“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年有没有别的女人,纳没纳妾,有没有逛青楼?”
玉儿趴在丈夫胸前,皱着眉看着他,丈夫似乎变了,好吧,十年,肯定会变的,只是,变得这样捉摸不定却着实让她有些头痛,这一会儿高兴了,一会儿又生气了,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半天没听到妻子回话,雅尔哈齐睁开眼,却见妻子正微蹙双眉瞪着眼看他。
轻翘唇角:“怎么啦?”
玉儿软下身子,“你在闹别扭?”
“没有。”
“有,你就是在闹别扭。”
雅尔哈齐轻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玉儿干脆整个身子都爬到了丈夫身上,面对面趴好,嗯,很好,这人肉垫子软硬舒度,温度也合适,再舒服没有的了。
雅尔哈齐由着妻子在自己身上折腾,还配合着把自己放得更平。
上臂撑在丈夫的锁骨边,玉儿看着只几厘米远的丈夫的脸,嗯,脸上的皮肤虽没以前好了,不过,倒也没变得很糟,摸了摸,有些干涩,以后要好好养养。
“咱们是有同心珠的,你有没有碰别的女人,我一下就知道的,你有没有变心,我也知道的,还有,只要我没死,你就死不了,而只要你活着,我也死不了。”
雅尔哈齐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若是变心了如何?碰了别的女人又会如何?”
玉儿蹙紧双眉:“会痛。”
看一眼不知为何闭上眼的丈夫,玉儿有些不忿,抻了抻他的眼皮,雅尔哈齐无奈,好吧,妻子的心智,还停留在十年前,睁开眼,看着她。
玉儿很严肃地看着丈夫:“你自己也会痛。”
雅尔哈齐叹息一声:“我知道。”
玉儿张着嘴,忘了自己接下来本打算说什么,只看着丈夫深幽的眸子,傻傻的反问:“你知道?”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邪佞一笑:“为了唤醒你,我什么法子都试过……”看着妻子,雅尔哈齐一字一句道:“后来,我发现,当我趴在别的女人身上,当我心生与别的女人交合的念头,你的身体就会颤抖,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玉儿的心揪成一团,又痛又恨,又嫉又妒,脸颊被不知是怒火还是忌火烧得通红:“你居然趴到别的女人身上,你……”
雅尔哈齐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要从他身上滚落的妻子:“我自己也很痛!”
玉儿的怒吼与挣扎仿佛一下被谁掐断了,保持着撑离雅尔哈齐怀抱的姿式,呆愣地看着丈夫脸上爱恨交加的神情。
“自打知道这个法子后,每年,我都会试一次。”雅尔哈齐的目光紧盯着妻子,“我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你确实还活着,我需要那痛来提醒自己同心珠确实如你说的一般神奇。看着你的身体因为我一念而颤抖,因为我的心念而痛苦,我很高兴,那至少证明,即使在你神智不醒时,你仍然在乎我。”
玉儿的心揪扯着,一边替丈夫心疼,一边又觉得委屈,瘪着嘴,过了半天,哇哇大哭,“我不管,你又碰了别的女人,你还每年一次,年年都碰,我,我,你给我洗澡去。”
雅尔哈齐本以为妻子要恼得怎么收拾他,谁知道居然是让他洗澡,一时哭笑不得,还未等他辩解自己什么也没干时,眼前已瞬间变了一副场景。
看着这十年未见的大湖,雅尔哈齐轻叹一声,正想说湖水一如既往的清澈时,抽噎着的玉儿已拉着他走进了水里:“洗澡,嗝,洗干净。”
无奈地任由哭得打嗝的妻子扒下他身上的衣物围着他前胸后背地涮洗,雅尔哈齐举目望天,他根本没碰到别的女人的皮肤好不好,他一直穿着衣服的呀,可是……
看看嘟着嘴卖力替他洗澡的玉儿,雅尔哈齐唇畔泛起一个愉悦的笑容,好吧,现在这样挺好。看着湖边那些药田里的各色药草,雅尔哈齐眯了眯眼,只是,那个绿樱却是留不得了,一个奴才,不过借她来确认沉睡的妻子的反应,她倒真以为自己拿她当回事儿了,自己盼了十年盼着妻子醒来,可她见着主母醒来,不喜反妒,心生不满,是不是她其实是盼着妻子最好一辈子都不要醒?雅尔哈齐的眼眯成了一条缝,牙关狠咬,其心可诛,着实该杀,哼,明儿就杀了!
回头看看衣衫俱湿的妻子,不能让妻子知道,一则她素来心软,肯定不同意自己无故杀人,二则,那个奴才本是阿玛安排给他做侍妾的,被他弄了当丫头,这几年倒是给阿玛传了不少消息回去,哼,若不是那是他阿玛,若不是她传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他早把她杀了,不过,现在妻子醒了,他不能让妻子心里留下疙瘩。嗯,这事儿,明儿避着她办。
玉儿一通忙活,把丈夫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未了,想了想,又把丈夫的发辫也打散开来,抹上皂角液,拿梳子边梳边洗。
雅尔哈齐被妻子把头按了下来,老老实实弯腰低头由着玉儿揉搓,一边又想,妻子手上的皂角液与先前替自己洗澡的膏子是打哪儿来的,还有这梳子,方才与自己一同进来时,妻子手上明明什么也没有的。
一群七彩鱼围了上来,吞食着洗下的皮脂,雅尔哈齐忍不住赞叹,唯有这样的洞府,方能养这样神奇的鱼,长得美丽还能清洁湖水。
当玉儿手里又凭空出现两条大巾子时,雅尔哈齐终于忍不住了:“这巾子哪儿来的?”
玉儿一面给丈夫在身上围上一块儿,在腰上扎紧,一面拿另一块给他擦拭头发,一边擦一边道:“以前放在木屋里的,你忘了?那时不是把所有会用到的东西都备了好些放在这里面吗?”
雅尔哈齐的头被掩在巾子里,闷声闷气道:“我是说,怎么出现在你手上的。”
“哦,你说这个呀,我睡着这些时候,可一刻也没闲着呢,被困在意识海,哪儿也去不了,就学了这么一手,但凡是我知道放在哪儿的东西,都能凭空摄来,若不然,也无法打储物空间拿到那块灵玉困住那恶魔了。”
摄来两块垫子,夫妻两人坐在湖边的一块大青石上,雅尔哈齐仰着头,由着坐在身后更高位置的妻子一边梳一边吸干发上的水。
“现在洗了,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干。”
玉儿噘嘴,看一眼丈夫越显刚毅的侧脸,不高兴道:“怎么,还想留着别的女人的气味在你身上不成?”
玉儿回身,噘着嘴:“我不管,你压过别的女人了,你抱了别的女人,你压了十次,欠你的那个,压一次顶半年,总共五年。”
雅尔哈齐散着发,侧着头,看着妻子不高兴的模样,想了想:“若你早点儿醒,我至于这样?”
玉儿的小嘴儿噘得更高了:“我不管,又不是我自己不想醒的,反正,扣五年的份。”
听着自己一下少了五年的福利,雅尔哈齐烦恼地挠挠头,看一眼妻子:“没得商量?”
玉儿很坚定地摇头。
雅尔哈齐惋惜道:“本来打算告诉你普儿和容容找了什么人家的……”
玉儿脑袋一别,“明儿我就知道了,反正,儿女大了总要成家的,成婚了就是大人了,他们自己会把日子过好的,便是万一不好,做父母的再想法儿帮他们就成。”
想用儿女的事儿作为筹码讨价还价,门儿都没有。
雅尔哈齐的心缩成一团,紧张道:“怎么,不心心念念的全是儿女了?”
玉儿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在她心里,明明还是九岁模样的儿女,现在居然都已成婚了!只是……
“儿女们最重要的,已经是他们的伴侣了!”那才是会陪他们一辈子的人呀!
听着妻子的叹息,雅尔哈齐却喜得眉飞色舞,“没事儿,儿女们虽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我总会一直陪着你的。”
啊呀,这十年过去了,也不尽是坏事儿,儿子们都娶妻了,以后,妻子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以后,可没人来抢他媳妇儿了。
玉儿听了这话,却并不高兴,拿眼角撩他一眼:“哼,你压别的女人了。”
雅尔哈齐搓搓手:“你看,我什么都没干不是,而且,你都扣了我五年的福利了,我这澡也洗干净了不是。对了,咳,那个,弘芝弘英也大了,也该成婚了。”
“弘芝,弘英?”玉儿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