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哈齐给皇帝请完安,斜睨一眼四阿哥,“四堂兄,你居然也背后道人长短,这可太稀奇了。”
四阿哥尴尬地清咳一声:“我这可说的都是实话,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总像个无赖似的。”
雅尔哈齐不乐意了:“四兄?无赖?无赖能和我比?”
四阿哥唇角一翘:“是呀,无赖哪比得上你,你比无赖更无赖。”
雅尔哈齐大怒,皇帝大乐,玉儿失笑,李德全亦眯起了眼。
“四兄,你今儿得说清楚了,弟弟我怎么无赖了,你要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弟弟我跟你没完。”
四阿哥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抬眼看看满脸不服气的堂弟,轻咳道:“放开我,什么样子?”
雅尔哈齐哼道:“不行,你先说,不说,我就不放。”
四阿哥睨他一眼:“你自己说说,那大街上的无赖,他敢这般撕扯爷吗?可你就敢!你还当着皇阿玛的面儿威胁兄长,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比那街头的无赖更无赖。”
雅尔哈齐一时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放手吧,不甘心,不放手吧,自己真成了无赖了?
皇帝看着这个平素在自己面前无法无天的侄儿吃瘪,一时心情极其舒畅,连日紧锁的眉头,也松了开来,笑呵呵看着那兄弟俩闹。
玉儿对于两个一把年纪还不忘耍宝的男人很无语,不过,既是彩衣娱亲,也就罢了,毕竟,连四阿哥这般严肃方正的人都放下形象不顾了,自家那个素来胡作非为的男人就更不用有什么顾忌了。
四阿哥见雅尔哈齐一时无辞以对,扯了扯自己胳膊:“还不放手?”
雅尔哈齐咬牙,放开手,却不忘威胁:“这个月的点心没了。”
四阿哥正正自己被扯歪的衣襟,瞟一眼没品的堂弟:“怎么就没了,还有半个月呢。”
雅尔哈齐吡着白森森的牙:“你弟弟我是无赖,无赖抢点儿点心吃,不是平常事?”
四阿哥的眼睛闪了闪,咳了一声:“无赖也有兄弟不是,兄弟的点心,还是不会抢的,又不是恶霸。”
雅尔哈齐气结,这又升级成恶霸了?
皇帝看兄弟俩斗嘴看得很乐,不过,到底病了多日,身体虚弱,此时,却觉头晕目眩,便是连枕也靠不住了,不由自主往下滑去,唬得一直留意着他的两兄弟急忙抢上前去扶住。
皇帝躺在炕上,闭着眼,虚弱道:“无妨,让玉儿给朕诊诊。”
四阿哥一皱眉,不过到底让出了位置。
玉儿走过去,按着皇帝的脉搏,灵觉探了进去,过了半晌,放下皇帝的手。
“皇上,您这是劳心耗神过了,加之,加之大怒大悲大惊,情绪大起大落伤了五脏,先前一直硬撑着,这放松下来后,这病就全跑出来了。”
皇帝闭着眼苦笑:“到底上了年纪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
玉儿宽慰道:“皇上您素来也知道,这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本就不好的,好在,您素来身体底子好,此次借机好好养养,便没有大碍的。”
皇帝觉得那一阵晕眩过了,睁开眼,笑道:“那你给朕开方子吧。”
玉儿还未应声,一边的四阿哥却轻声拦道:“皇阿玛,您是万乘之尊,怎能让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开药就轻易地服药?她除了做点儿哄孩子的糖丸,这么些年,也没给别人诊过病,儿子可不放心您服她开的方子。”
玉儿一听这话,恼了,“四堂兄,我怎么就是丫头片子了,我孩子都六个了。”
四阿哥斜睨一眼:“孩子多就是长大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性子,还没以前四岁的时候稳重。”
玉儿气结,“四堂兄,你今儿是见着谁找谁的碴儿呢吧。”
四阿哥看也不看玉儿,目视屋角:“总之,皇阿玛的身子交给你,我不放心。”
玉儿还想再辩,四阿哥却不给她机会,转回目光,轻声对皇帝道:“皇阿玛,您这病了,外面的兄弟们个个都着急,依儿臣之见,您召兄弟们进来,让他们见见您,他们也放心,再则,兄弟们中间也有知药性的,您召太医会诊后开的方子,让兄弟们都仔细琢磨琢磨。兄弟们心系您的病情,让他们检视药材,推敲方子,也或者熬熬药,他们为您做点儿什么,心里也踏实,怎么着也比在外间慌乱无措,什么也做不了的好,您说是不是?”
玉儿哼道:“堂兄弟们有孝心,侄儿媳妇就没孝心了?皇上,您得给侄儿媳妇做主,四堂兄欺负我。”
皇帝躺在枕上,听着玉儿又是撒娇,又是告状的,可怜自己四儿子一片好心全付之东流。看一眼不吭声的四儿子,又看看满脸不乐意噘着嘴的玉儿,这丫头,这么些年,还是这般憨直的,没一点儿多余的心思。她是不是总忘了他皇帝的身份,只记得是她长辈?这么些年,他算是明白了,这丫头,嘴上喊着皇上,皇太后,其实,在她心里,这也就是两个名字,两个尊崇的名字,如同常人说菩萨二字一般,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亲近。内里却无畏惧,无顾虑,仿佛自己与皇太后就是她心里的菩萨,心里只有慈悲慈爱……
皇帝闭上眼,这孩子,让人心暖啊。
皇帝睁眼,看着玉儿:“你这傻孩子,你四堂兄是护着你呢。”
玉儿转了转眼珠子,“他是兄长,护着我,不是该的?”皇帝这毛病,不是很复杂啦,不过,四堂兄的好意,她也心领了。
看着玉儿得意的小模样,皇帝失笑,这般无私无虑地付出自己的关爱,又这般天经地义地享受着周遭亲人的维护,有这孩子的地方,让人不只心里,便是身上也觉暖洋洋的,连这素来只充斥着威权的乾清宫,似也笼罩在了脉脉温情之中。
皇帝只觉这孩子来了后,连自己这些日子日渐沉重的身子,似也轻松了几分。
“老四,既然你说兄弟们懂药性,那就叫他们来吧。”
四阿哥轻声道:“皇阿玛,三哥、五哥、八弟,他们素日都是知药性的,您看,叫他们来,可好?”
皇帝点头:“宣吧。”
李德全听着皇帝首肯,轻手轻脚退了下去找小太监去宣召几个阿哥。
玉儿先前拉着皇帝手的时候,已给他输了生气,此时,也不忧心,只坐在一边拉着皇帝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四阿哥与雅尔哈齐听着这一老一少说话,也不插话。不是他们不想说话,实在是皇帝在病中,他们不敢吵着他老人家,至于玉儿,那丫头,那声音儿听着,只让人觉着舒适,而不会心生一丝烦燥,没见皇帝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玉儿正跟皇帝说几个孩子的事儿呢:“……弘英后来听说萨娜订人家了,跑到那家人去看那个孩子,看完了,还威胁人家不许欺负他表姐,说本来是想等自己长大了娶表姐的,可惜表姐不愿意。弄得那老实孩子一张脸胀得通红,只一劲儿保证,不敢亏待萨娜,也不会让小妾害了继室,最后被弘英逼得无法,应承说只要萨娜三年内能为他家添丁,他便绝不纳妾,便连以前的通房,也送走。弘英这才满意了,走时,却又说以后会常去他家看看。”
皇帝好笑:“去年,弘英多大?只有五岁吧?”
玉儿笑道:“可不就是,圆圆滚滚的一个三寸丁小娃娃,一本正经地和人家商讨要办多少桌酒宴才好,听人家说四十桌还不满意,说还要加,后来听说别人家亲友就那么些人,他拍着小胸脯说,会带好些宗室去吃酒宴。”
皇帝笑得胸膛直振:“他这混不吝的性子,跟他阿玛倒像了个足,这娘家和夫家的亲戚,怎能混到一块儿?呵呵,倒难为那个娶你舅表外甥女的孩子了,你方才说,那孩子叫什么?”
玉儿咯儿咯儿地乐:“那孩子叫图尔炳阿,佟佳氏,满洲正白旗人,现在吏部做笔帖式,倒与我阿玛当年一般,阿玛当年办差,最初也是在吏部做笔贴式的。”
皇帝虚眯着眼:“嗯,你阿玛当年确实做了几年笔贴式,年轻时,做做这些琐碎的事儿,有益,能把浮躁的性子磨磨,日后处事才能稳重。”
玉儿嘻笑道:“萨娜也算否极泰来,这不,进门头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身子骨儿也都很好,喜得她婆婆直呼是沾了皇太后的福气,这盼了多少年,终于盼来了大孙子。这会儿正在家里絮叨着,寻摸好东西要谢太后这个月老呢。”
皇帝乐了:“你一会儿把这事儿跟皇太后说说,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玉儿脆声应了,看着皇帝精神有些乏,倾身给皇帝盖好被子,把皇帝的手塞进被窝的时候,又趁机渡了一股生气进去。
“皇上,您要是困了,就睡,四堂兄我们都守在这儿呢。”
皇帝闭上眼,笑道:“朕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陪着才能睡的。”话虽如此,病时,床前有人守候,心里却觉得极安稳,加上玉儿度的生气,皇帝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玉儿看着一边的李德全直抹眼睛,有些疑惑,李公公哭什么?
轻手轻脚走过去拉着李德全到了外面的殿堂,问道:“李公公,谁欺负你了不成?”
李德全一肚子心酸感动,被这一句话冲了个干净,抹干净眼泪,笑眯眯道:“夫人,奴才没被欺负。”他现在的位置,有几人敢欺负他?不怕他在皇上面前上眼药?
玉儿眨眨眼:“我看你哭得那样伤心……”
李德全笑道:“奴才看皇上睡得安稳,奴才这是高兴的。”
玉儿点头:“嗯,这样呀,皇上这些日子用脑过度,难以入睡也是难免,你以后只注意,让他老人家睡前半个时辰最好别太用脑,要是能听听音乐什么的就更好了,那个,会让他老人家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睡觉就能睡好了。”
李德全点头:“皇上平日经常难入睡。奴才也劝过他,可万岁爷习惯了处理大量的政事,要他什么也不做,他却是不习惯,也就召幸……”
李德全突然停住不说话了,这召幸嫔妃后皇帝睡得好的话怎么好和这位夫人说。
玉儿侧头疑惑地看着李德全,看他脸上浮上一丝不自在,想了想方才说的召幸二字,明白了,转了转眼珠,“李公公,我先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你叫小太监给我撑伞呗。”
李德全看看殿门外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是,奴才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