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哈齐看不下去了,清咳一声:“弘芝,弘英,你们又淘气了?”
弘芝弘英一缩脖子,躲到住持身后,一左一右各伸出一个脑袋看着他们的阿玛。
“阿玛,没淘气。”
“阿玛,我们在帮大师打扫多年积垢。”弘芝很是义正辞严,当然,如果忽略他躲着他阿玛的行为以及不敢与他阿玛对视的目光。
“嗯嗯,积垢。”弘英赶紧点头:“大师这蒲团用的时间太长了,阿玛,你帮大师换一个吧。”
住持对着进来的两位合什一礼,雅尔哈齐与四阿哥回礼。
广济寺住持道:“两位小阿哥性情天真无伪,甚好。”
雅尔哈齐笑道:“大师,您都被他们祸害了,还护着他们呢?这俩小子,就快翻天了!”
住持笑道:“老衲第一次知道原来蒲团内还有乾坤的,两位阿哥虽小,却于芥子纳须弥之意甚为明了。我广济寺是川字形布局,象征河流百川,便有芥子纳须弥的含义。”
又低头对双胞胎道:“方才阿哥说寺院里的格局与佛像。寺院就是大千世界,川字形建筑里突出了主次的关系,但这只是佛、菩萨在成就上的差异,两位小阿哥说中路的佛重要,实质这如同水墨画里白当黑的意味一样,虚实的空间体现了佛经里‘空与无’的意义,当然,寺中重要的殿堂确实都排列在中路上。”
弘芝摇头:“住持中间的话听不懂,不过,后面不还是说中路的佛最重要吗?”
弘英道:“住持自己没住在中路上。”
弘芝道:“住持很低调。”
住持大师苦笑,“老衲未成佛,即便成佛也只敢住在后面的舍利塔里,中间的殿堂却是没有贫僧的位置的。”
弘芝道:“大师这是妄自菲薄。”
弘英摇头:“妄自菲薄不好,不好。”说完又想起来:“秘笈。”
住持头痛地看着两个孩子,转移话题不成功啊,方才这两个小阿哥不是还一幅对寺内建筑很感兴趣的模样吗?
玉儿蘸蘸墨,边写边道:“弘芝,弘英,你们忘了,佛祖曾经说过:经不可轻传!”
弘芝听了额娘的话,想了想:“明白了,住持是信佛祖的,所以,秘笈也不可轻传。”
弘英失望道:“唉,看来,只能跟唐僧似的多来几次了!”
住持听了这话,有些大惊失色,多来几次?这两位小阿哥多来几次后自己的僧舍还能有个囫囵?方才两位小阿哥问寺院的建筑与最重要的佛像,莫非下次还准备要去佛像的台下找秘笈?
住持已经开始考虑在蒲团内藏点儿什么东西以备下次两位小阿哥来时可以让他们满意而归了。
对于双胞胎的探险行为,雅尔哈齐知道媳妇儿素来是持放任态度的,因此,训了几句也就罢了,倒是四阿哥对于两兄弟的行为极为讶异,拉了两人问前因后果,两兄弟一人一句,把从额娘那儿听来的各种故事说了一遍。
弘芝小学究一样摇头晃脑总结道:“根据我们三兄弟的统计,寺院里藏东西最好的地方就是蒲团,佛像身上,佛像脚下。”
主持的脸一下白了,佛像身上?两位小阿哥准备干什么?
弘英点头:“没错,今儿没在蒲团是找着,想必,在寺里最大的佛像下!”
弘芝摇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弟弟,有可能是藏在最不起眼的佛像下。”
弘英道:“二哥,那也有可能藏在灶房里,或者是扫地僧的房里……”
弘芝与弘英对视一眼,一起转身撒腿往房外跑去,“我们去找找!”
主持大恐,赶紧追了出去,“小阿哥,不在佛像座下!”
弘芝的童音远远传来:“那是在灶房?”
弘英接话的声音已渐至不可听闻:“也许就在佛像座下……”
四阿哥转头着看雅尔哈齐:“你不管管?”这都要拆庙了!
雅尔哈齐嘿嘿笑道:“小孩子,让他们多跑跑,多玩玩,有主持大师跟着,出不了大事!”
也就是说,会出小事?
雅尔哈齐的小事,会不会是广济寺主持的大事?
“主持是老实人,你好呆约束着点儿那两个小子。”
“四兄若能找出一本两本秘笈,我立马把他们拎回来。”
四阿哥闭嘴不语,雅尔哈齐吡牙:“这俩小子,比他们大哥缠人多了!一件事儿,他们不问个底儿掉,是不会消停的!”
四阿哥想起方才两兄弟说的故事,回头瞪一眼玉儿:“都是你乱编故事。”
玉儿边写边道:“小孩子的世界是很神奇的,哪怕一个树下的土洞,树干上的巢,他们也能想像出无限美好与神奇来,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世界,无处不玄幻,无处不神秘……我不过是和他们说了几个故事罢了!最主要,还是他们自己想象力丰富。”
“强辞夺理,弘晖当初就没这样。”
玉儿停下笔,不屑地睨一眼四阿哥道:“你有多少时间陪弘晖,他便是这样想,你也不知道。”
四阿哥清咳一声:“爷忙。”
玉儿看一眼四阿哥,接着抄经。
四阿哥看一眼正襟危坐的玉儿,端起小沙弥奉上来的茶喝一口:“你四嫂子今儿没空。”
玉儿瞟一眼四阿哥,学着武氏用娇媚的声音甜腻腻喊道:“四爷……”
四阿哥一口茶喷了出来,雅尔哈齐手上的茶盏晃了晃,玉儿自己打了个哆嗦,笔下的经文就这样毁了……
四阿哥还在那儿捂嘴狂咳,咳得脸色通红,还止不住,茶好像进了鼻子,然后进了气管了!
雅尔哈齐看一眼妻子,“好好说话!”
玉儿瘪着嘴放下笔,他们来了,自己是没法子静心抄经文了!
“我就是觉得,小四嫂子的声音糖份满高,也想试试,爷,甜不甜?”
雅尔哈齐放下茶盏,“腻!”
玉儿嘻嘻一笑:“没事儿,再渗点儿水兑一兑,就甜了!”
四阿哥看这夫妻俩当着自己的面儿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打趣,又恼又无奈,能怎么办?训?根本没用。骂?那是真心希望自己好的人,不舍得!
好容易止住咳,四阿哥声音已经沙哑了。
四阿哥哑着嗓子道:“她回娘家了。”
玉儿嘿嘿一笑,其实吧,她对武氏本人是没意见的,反正,这个时代的女人,许多都是身不由已不是,只是,她更喜欢四堂嫂子,自然难免偏心。
四阿哥瞪一眼傻笑的玉儿,知道她偏心乌喇那拉氏,却没想到偏心到这个程度的。四阿哥嫌弃地把用过的手帕子扔到一边,这手帕子以后没法用了!
“好好抄你的经文。”
玉儿把废掉那张经文一团,扔到一边儿,收摄心神接着抄……
“你岳父就准备一直担着闲差?”
雅尔哈齐无所谓道:“都一样,他闲着,大不了多与我拌几次嘴,跑来我贝勒府抢女儿罢了,忙了嘛,玉儿又心疼,看皇上吧。”
四阿哥抿唇道:“听说他在两江不大不小犯了点儿错。”
雅尔哈齐打哈哈:“上了年纪了,精力不济,犯错嘛,正常。”
四阿哥哼一声,精力不济?看着比皇阿玛精神还好,阿山会精力不济?虎窝里跑出来一头狐狸,伊拉哩家唯一的异种。
“皇上想来还有安排吧!”
雅尔哈齐点头。
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交换交换情报,说说朝臣品性,论论各地灾情,取笑对方教养儿女的方法……
“惠容又在替她额娘待客?”
雅尔哈齐失笑:“她说她很高兴能帮上自己额娘。”
四阿哥看一眼抄经的那个女人:“惯吧,一家子,都惯着,连六七岁的孩子,也事事依着她,从没见过自己躲在一边偷懒却让年幼的儿女应酬的。”
“你现在不就见了?”
四阿哥瞪眼:“上次爷生日,居然也让惠容代她过来了,若不是看那礼是她做的,爷还当她对爷有意见呢。”
雅尔哈齐道:“若人少点儿,兴许她就去了,人一多,她就懒怠动,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她的性子。”
“再没见过懒成这样的!若她多与人来往,人家至于误会她?”
“不过是不相干的人,误会也就罢了,至少,该尽的孝心,她从没缺过。”
四阿哥摇头:“别的宗室家眷想尽了法子找着机会的出头,她是恨不能所有人都把她忘了,这都懒成啥了?”
“唉呀,你自己是个劳碌命,还不让人家清闲?”玉儿不乐意了,偷懒怎么了,不就少参加几次宴会?她不都让女儿代替了吗?
四阿哥脸一下黑了:“劳碌命?”
玉儿吐舌,啊呀,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嘿嘿,堂兄你是公忠体国,嘿嘿。”回头一看,眼亮了:“素斋来了!绿樱,咱们去把阿哥格格他们找来。这玩儿得,饭都顾不上吃了。”
四阿哥见罪魁祸首跑了,回头瞪一眼雅尔哈齐“劳碌命?”
雅尔哈齐嘿嘿笑:“那是夸你呢,夸你,嗯,夸你勤谨。”
“雅尔哈齐,爷是傻的?”
“四兄天资过人,襟怀广阔,不要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嘛,来来,吃斋。别急,别急,放心,你的小妾会跟着一起来的,饿不着她。”
“爷是为着小妾吗?”
“你的妾可也不少吧!”
“多吗?才几个而已。”
“四兄,你想要多少?”
“爷不是那爱色的……我说,雅尔哈齐,这是寺庙,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
“四兄,这菜色不错,嗯,这道菌菇不错,你尝尝。”
“嗯,不坏,有点儿味道。一会儿带一份回去。”
“给四嫂子?”
“弘晖也会喜欢。”
“四兄,疼媳妇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便是说给四嫂子带的,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恼羞成怒了,果然,闷骚。”
“什么?”
“没什么,你再尝尝这个,这是豆腐吧,居然做出了肉味儿,四兄,你说这和尚是不是其实也吃肉来着,若不然,怎么倒做出肉味儿来了。”
“你好歹尊重些。”
“四兄,和尚也是人,虽然只是想象着吃点儿肉,不过,人家吃的还是素,也没什么不尊重的吧。”
“赶紧吃你的东西,怪道两个小的不着调,你这个做爹的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四兄……。”
“食不言!”
玉儿站在房外听罢墙根儿,捂嘴笑着到了旁边一间厢房等那些个逛得忘了饭时的女人。
“四兄,你真的觉得玉儿那个舅表外甥女不错?”
“你不是说她温驯?女人,自然是温驯点儿好。”
“四兄,不若你把她纳了吧!”
“什么?”
“嘿嘿,你别瞪眼,你方才不是说你没几个小妾?我看玉儿成日叹气说不知道她舅表外甥女有了这样的经历,下次找的男人会不会还不待见她,我就想着,你就当领回去一只宠物,养着玩儿呗,反正,只要养着她就行。”
“你当爷的府里是什么地界儿?”
“嘿嘿,别火,别火,吃菜,吃菜,四兄,我帮你倒茶。”
“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
“四兄,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人品至于差成那样?”
“有过之,无不及!”
“四兄,咱话不投机。”
“四兄,你真的不要?玉儿说那孩子再养养,也有几分容貌!”
“雅尔哈齐!”
“好,好,吃饭,吃饭!”
“四兄,这是玉儿惹出来的事儿,你不得想法儿给她收拾烂摊子?”
“这饭还吃不吃了?”
“嘿嘿,吃,吃。四兄,你真恼了?唉呀,别恼,我就这么一说,难不成还能强按了你洞房?嘿嘿,别瞪眼,你看,你真不淡定,这才多大点儿事儿?”
“哼,哼,雅尔哈齐,你说,我要不要把你当年进宫掀宫女裙子的事儿跟玉儿说说?”
“唉,唉,别呀!四兄,咱不能干这种坏人夫妻感情的事儿啊,唉,唉,你别这么笑,笑得我这背上直冒凉气,心里疹得慌。唉呀,你不要就不要,我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行了,行了。你别用那种眼神儿看我,跟刀子刮似的。玉儿说的杀人的眼神儿,就你这样吧!怪道玉儿崇拜你,只这眼神儿看人,就比别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