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闷笑着看着两个小弟弟,不是他不厚道,实在是两个弟弟那傻傻的不明所以的样子太逗人了。头上顶着两只立起来的惟妙惟肖的圆耳朵,圆滚滚的眼里俩黑溜溜的眼珠子,唇边几缕胡须,两只小拳头握起举在胸前,张着嘴呵呵笑,怎么看怎么像两只小猫咪,哟,一个弟弟还伸手拨拉头上的耳朵,这和小猫挠耳朵可实在太像了……
弘普想忍着,可看着弟弟们可爱的样子,到底没忍住,扑噗笑出了声儿,雅尔哈齐看大儿子乐了,对着大儿子挥挥手里的笔:“儿子,你看,阿玛像当年给你画像一样,把你两个弟弟的样子画下来了。”
弘普脸上的笑僵了僵,一边的弘晖惊奇地看着弘普,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堂弟,当年也有这样又可爱又招人疼又糗的时候?
“额其克,普儿弟弟当年也扮了小猫咪吗?”
雅尔哈齐看着大儿子僵硬的坐姿不怀好意地笑道:“晖儿,我和你说,普儿当年扮的是……”
“阿玛,两个弟弟这些天很想和额娘在一起,你知道,上午我花了好些功夫才哄着他们一起听师傅授课,可是下课后他们的样子看着好可怜。要不,以后不论白天晚上的,只要弟弟们要找额娘,儿子还是都由着他们吧!”
雅尔哈齐张口结舌看着大儿子,所以他就说,太聪明的小孩子一点儿也不好玩儿,这么小年纪,就知道抓着大人的短了。
“儿子,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弘普想翻白眼儿,不过到底忍住了,可爱的代价就是当年的糗事传遍四九城?他才不要,汗玛法说,男人,一定要有威严!他将来还要娶媳妇儿,生孩子呢,他才不想将来的媳妇儿孩子看着一家之主的他就想起小泥猪三个字!
“阿玛,那件事儿,你肯定会忘了,是吧!你知道,儿子带着两个弟弟,这段儿时间已经很少看书了,儿子其实很想看书!”你要敢把我的事儿说出来,我就让两个弟弟去缠着额娘,让额娘没空搭理你。
“儿子,你太狡猾了!”雅尔哈齐扼腕,这个儿子的糗事儿太少,将来总会有用完的一天呀!
“阿玛,你说最后由谁花功夫照顾弟弟们更好?”
“儿子,你将来经商肯定会是个奸商!”这么小就知道讲条件。
“阿玛,国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兵不安、无家不国!”背书素来是弘普的拿手好戏。
“儿子,你一点儿也不可爱,才五六岁说话就掉书袋,你额娘不喜欢酸书生。”
“阿玛,儿子是活用书,不是读死书,额娘说只要不会变成书呆子,儿子想读多少书就可以读多少书。”弘普不以为然,他又不是那些成天念八股文念得脑子都木了的笨书生。
“儿子,你额娘其实喜欢阿玛这样的。你看阿玛就不怎么看书。”小孩子,就应该多玩儿,成天抱本书,像什么话。
“阿玛,额娘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乞丐跟着走!”
“儿子,你是说你阿玛没出息?”
“阿玛,你不要故意曲解儿子话里的意思。”
“儿子,你就是这个意思。”
“阿玛,你要讲理。”
“儿子,我是你阿玛。”
“阿玛,你当然是我阿玛,不能成了堂伯。”
“儿子,阿玛伤心了,你是觉得你四堂伯更好,你嫌你阿玛了。”
“阿玛,你别再装哭了,儿子上过好几回当了,这回不会再上当了。”
“儿子,阿玛真的伤心了。”
“阿玛,如果你别拽着两个弟弟的尾巴会更有说服力。”
“儿子,桌子明明挡着你视线了呀?”
“阿玛,两个弟弟走了半天都走不过来,儿子又不傻,不会以为两个弟弟那么小就知道假装脸红!”
“嘿嘿,儿子,你两个小弟弟这样子好玩儿吧。”
“阿玛,你画下来了?”
“儿子,你弟弟们这么可爱的样子,当然要画下来,你额娘也喜欢看呢。你看,这猫耳朵,猫尾巴都是你额娘做的,阿玛这儿还有几个猫手掌,你给你弟弟戴上吧。”
弘晖趴在桌上直抽抽,不行了,堂叔这一家子,太逗了,连素来看着温柔可亲的小窝克也越来越爱捉弄几个弟弟妹妹了。
埋在臂弯里偷笑得小脸通红,身子软趴趴的弘晖觉得腰上紧了紧,之后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时,却看到弘普一脸忍俊不禁,弘晖侧头往自己背后一看,果然,一条花白相间的猫尾巴……
伸手摸了摸头上,弘晖傻了,凭着手感,这猫耳朵明显比俩弟弟的大。
“嗯,不错,晖儿的也画下来了。”雅尔哈齐的手脚很快,就在弘晖没醒过神来的这阵儿功夫,就替他画了一幅小像。
弘晖深感不妙,回头一看,果然,堂叔正放下毛笔吹一张画,那画旁边的,是两个小弟弟的画像……
看弘晖低头解腰上的猫尾巴,雅尔哈齐嘿嘿笑道:“晖儿,你要是不穿着,额其克就把这张画送回京去给你那些堂兄弟们看看。”
弘晖的手僵了,啊,这是报应吧,一定是报应吧,他错了,他在堂叔欺负两个弟弟时不应该袖手旁观,至少,他应该提醒专心写字的普儿去救两个弟弟……
这一天,书房里三只小猫,一只小猫蔫儿蔫儿地无精打采写着字,另两只小猫上蹿下跳,为他们的阿玛提供了许多作画的素材,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提供了无数把柄……
弘普很镇定地坐着,他没扮小猫,阿玛也放弃了威胁他,因为他同意明儿不阻挠阿玛给两个弟弟穿上小狗装!
雅尔哈齐一家子在怀柔过得快乐闲适,京里庄亲王府的继福晋却是深深体会到了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凄冷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苦寒。
这一年多,她一直苦苦忍着,等待时机准备东山再起。上次,她能把王爷哄回来,她这次一定也能让王爷回心转意。继福晋一直这样相信着,即使,她身边的嬷嬷只剩下一个曾经的心腹郝嬷嬷,别的嬷嬷都是王爷调过来的,她也想着这是王爷对她不曾真正心冷,虽然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一直没来看她,只是,她觉得只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如当初所说的那样生下健康的嫡子,所以王爷心冷了!
这一年多,她接待过几次娘家遣来的人,让他们带话回娘家,她很好,不用惦记。劝住他们,让他们暂时别来,她现在没有拿回管家权,没法儿在庄亲王府任意行事,家里缺钱也要另想法子,但等她重新得回王爷的心,一切,都会变好!
这一年,那刺眼的一家子每个月都会来给她请安,每一次,看着那个女人明亮的眼睛,红润的脸颊她都要费尽力气忍住到嘴边的刻毒怨恨——她得忍着,忍到王爷如上次那样回心转意,忍到她再次孕育嫡子,她知道,如果她这个婆婆无故刁难那个女人,身边的嬷嬷一定会告诉王爷,那么,她东山再起的时间就又要往后推迟了,她不想一直等下去,她现在得忍!
她一天一天累积着仇恨,坐在屋子里想了无数法子要让那个女人倒霉,但是,这一切,都得等她再次得回王爷的心才行。
她能把那一家子撵出王府,就能让他们失去继承铁帽子王位的资格。曾经,她能让王爷对那个儿子视若不见,以后,她自然也能让王爷不再看重那几个孙子。
当然,这一切,还是得等王爷再次宠爱她,相信她。
继福晋没发现,郝嬷嬷给她照镜子的时间越来越少,没发现,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更没发现屋子里越来越臭,是那种不晒太阳不通风就无法消除的腐败臭气。
当继福晋知道那一家子出了京,王爷已经一两个月不曾见到自己的孙子了。继福晋认为机会到了,上次,也是因为那一家子跟着皇帝南巡离京,她借机把王爷的心拢了回来的,这次,那一家子离京时间会更久,她当然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继福晋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催促郝嬷嬷给她打扮,急切的她没注意到郝嬷嬷那怜悯的眼神,更没注意到扑在脸上的粉有些太厚了。
她选了一身王爷喜欢的衣裳换上,不错,现在穿上,就如当初一样宽松。收拾妥当的继福晋扶着郝嬷嬷的手出了自己所住之处。
玉儿来请安时,曾劝过继福晋多晒晒太阳,可继福晋不听,因为她觉得那太阳光刺眼,在暗一点儿的光线下,她会觉得心里安宁一些,不那么烦躁,所以,她其实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太阳了。
今儿的阳光仍然有些刺眼,不过,继福晋没心思去注意,她扶着郝嬷嬷的手,低垂着眼皮在脑里反复想着见到王爷应该怎么勾起他的愧疚之情与怜爱之心……
一路上,所有见到继福晋的下人都急忙低下了头,继福晋很得意,就算她许久不曾出来走动,这些个奴才仍然打心底里敬畏她,她是这个王府的主母,在府里近二十年的威严形象不是一年两年的低迷就会被冲散的,瞧,下人们不都惧怕着她吗?
继福晋的没看到那些低下头的奴才们眼中的惊惧与脸上无法掩饰的骇然之意。
继福晋是了解庄亲王的,庄亲王确实正因为儿子一家去了怀柔,一个多月不曾见到孙子觉得有些寂寞,听说继福晋在外面等着,便叫了进来,庄亲王没见到通禀的下人那奇异的眼神,所以,当他抬头笑着要叫起行礼的继福晋时,愣在了当场,连手上的玉器打了也没醒过神来。
继福晋轻抬头,瞟到庄亲王笑着愣愣地看着她,心里暗喜,这许久没见到她,王爷也想她了。她如风拂柳一般走近庄亲王,举袖掩唇,对着呆怔着的庄亲王飞了个眼儿,妩媚一笑:“王爷,妾身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这么看着人家,把人家都被您看得不好意思了。”
庄亲王被继福晋的笑容招回了神,随手抓起一个东西砸了过去,嘴里同时惊叫:“鬼——,招,招法师!米海——”
这事儿,还真不怨庄亲王大惊小怪,实在是继福晋如今的形象着实惊悚,外面的下人在大太阳下见着她也就罢了,庄亲王在带着些儿寒凉之气的书房里猛不丁抬头见着,却是着实惊起了一身冷汗。
继福晋十几岁选秀后嫁给庄亲王,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年,年纪也就三十五六,其实,这个年龄的女人要是保养好,还是很招人的,可继福晋坏就坏在用了“凝仙”。
凝仙之所以名为凝仙,一是它能控制胎儿的性别,变不可能为可能,这是仙人才具有的能力,二是,它把母体所有的精、神、气都能吸纳一净,让这一过程就是“凝”,凝一口仙人之气以形成胎。
继福晋怀孕的年纪已是三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怀孕已属于比较晚的了,她既是头胎,又是中年怀孕,本就很是不易,偏这胎儿还是用了凝仙得来。于是,她孕育了一个对于她来说过于圆润的胎儿,若非当初庄亲王把那救命的好东西不要钱似地送进产房,也许继福晋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也许,真的在那时没了,庄亲王还会多念着她的好,偏她咬着牙,还就把命挣回来了。
庄亲王见着的继福晋,眼睛抠下去老大两个窟窿,颊上无肉,肤色苍白无一丝血色,涂着红红的口脂,挂着一身素淡的旗装,顶着一头青黝黝的黑发,飘飘荡荡无声地移到他的身边,冲着他转动着两粒白眼仁儿掩袖而笑,如果,继福晋不刻意把声音捏得那样细,希望发出少女娇俏的笑声,也许庄亲王还能分辩清楚这是自己继室,那么,继福晋也就不会在接下来更失颜面……
一杯热茶砸在继福晋头上,她被烫得尖叫了一声。
庄亲王本来就绷得紧紧的神经被这一声尖叫刺得又是一缩,当时就有些上不来气,一边的米公公赶紧上去揉胸抚背。一边低声道:“王爷,这是继福晋,继福晋瘦了!”
米公公那一声瘦了咬得特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