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东明低头沉吟着,似在犹豫。萧灵倒也不催促,端着高脚酒杯,歪着头看他。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萧灵,郑重地点了点头。
萧灵微微一笑,说道:“明天傍晚,你就在这里等我。”
吕东明终于露了几分笑颜,替她拉开座位,说道:“为表示感谢,我请你去看一场电影。”
萧灵并未拒绝,紧紧地挽着吕东明的手臂,娇娇柔柔地笑道:“这场电影暂且欠着,等哪一****想起来了再问你讨要。”笑一笑,又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要东明哥为我煮一碗寿面。”
吕东明为了明日能够顺利跟去厦门,犹豫了一瞬,只得点头应下来。
萧灵跟着他来到军营,吕东明兜了一块围裙,便一头钻进了厨房里。几个火头兵见他进来,顿时紧张起来,一忽而问他想吃什么,一忽而问他想喝什么。吕东明只是摇头,顾自切菜煮汤,下了面条。很快帐子外就有人探头探脑来看稀奇,堂堂师长,竟然为萧小姐亲自下面。吕东明倒也无所谓,只管将一碗汤面煮好,又端到大帐里。
萧灵看着热气腾腾的面,却道:“我忽然又不想吃了。”
吕东明面色一沉,无声地端过面,大口吃起来。萧灵小嘴一撅,不满道:“我方才没吃太多东西,你就不怕我饿坏了,你也不劝一劝吗?”
吕东明不咸不淡道:“是你说不想吃了,我想着已经煮了,定不能浪费了。”
“你也不劝一劝我!”萧灵气得跺脚。
吕东明依旧一声不吭地把一碗面吃碗,才对萧灵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她倒也听话,点了点头,便跟着吕东明上了车。回到萧宅,萧灵派了几人散出消息去,吕东明为她庆生,特地亲自煮面给她吃。
虽不过很简单的几句话,但是传到街头巷尾,自然被传成了一段佳话——堂堂吕师长为博佳人一笑,亲自为她煮寿面。
就连那些原本和萧灵同校的洋学生,也知晓了此事。
吕东明依照萧灵安排的时间,上了一辆坐了三个洋女人的轿车。他一上车,大家就忍不住盯着他看。她们口里说着调侃他的英文。吕东明只端坐着,看着车窗外的景致,对于洋女人的话充耳不闻。她们当他听不懂英文,又用中文道:“吕先生的未婚夫真是个好男人……吕先生身边是否还有那么体贴温柔的朋友。”
吕东明依旧不作回应,心想着这件事若传到楚辰的耳朵里,只怕又生了误会。他为了见她,不得已为萧灵做这些,可是她会相信吗?
这些事,“有心人”自然会传到楚辰的耳朵里。当然,到了楚辰耳里,便又换了一种说法——吕东明为了上位,用尽法子讨好萧灵。
这些话原是翠萍先从街头听到的,又说给了楚辰听。翠萍知道楚辰对吕东明的感情,不由感到气愤:“都说男人靠不住,没想到他当真是一脚踏两船的货色。”
楚辰微微笑道:“他们原本就是天生一对,做这些事也是无可厚非。”
眉芝见她笑容有些凄楚,忙朝翠萍递了个眼神,说道:“萧帅千金速来脾气刁钻,怕是吕师长也拿她没有办法。”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军靴的嘎吱声,听起来分外沉重。
翠萍只当是冯章传来了,忙起身去迎接。一面走,一面笑道:“倒是巧,每次冯参谋长过来,都赶上饭点。”一句话刚说完,待看清面前的人,她顿时紧张起来,“吕……吕师……”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已被楚辰按住了嘴。
楚辰道:“你可是忘了上一次了?”
吕东明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是要把她看穿了去才甘心。楚辰见他穿着一身西装,俨然是寻常商人的打扮,不知他这一次又是如何混进厦门的。
他看了看两姐妹,又对楚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辰未加迟疑,点了点头,带他去了后头的柴房。吕东明道:“上次那一帐,我和我父亲若是肯听你的,倒也不至于如此。”
楚辰道:“这世上没有早知道的事。”
吕东明犹豫着道:“我父亲如今被萧帅降职,终日郁郁寡欢。我想着过些日子若能打一场胜仗,倒也能够令他宽慰些。”见楚辰一脸平静,又道,“到时候我同萧帅提一提,你再想个法子回营,也好过背井离乡。”
楚辰忽然笑起来,那笑容里掺杂着几分嘲笑的意味:“若是当真如此,你觉得我还有命回金陵?吕东明,你为了仕途当真可以抛弃一切,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早早地看出来。”
吕东明微微一愣,楚辰又道:“承蒙你看得起,可是我钟楚辰何德何能。真正能帮得上你的,是萧灵。”
吕东明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冷笑道:“竟连你也这样看待我,罢了,只当我没有来过这里。”他走出柴房,见楚辰依旧立在那里,丝毫没有不舍,忽然就走回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除非冯章传死了,否则我再也不会踏进厦门一步。”
楚辰不知是因为他的话感到害怕,还是因为被他抓疼了。她紧紧皱起眉头,这令吕东明愈发不快,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字一句道,“再相见,便是战场!”
洋女人的车就等在箱子里,吕东明上了车,几人一路驱车回了金陵。
第二日,冯章传听说了吕东明再次冒险进厦门的消息,想要问一问楚辰缘由,但想着她不肯提,倒也作罢。
自那场战役得胜,楚辰在冯军营里渐渐受人重视起来,加上有冯章传的关照,倒是比在萧军营时要自在几分。冯章传在营帐里为楚辰单独安排了一件营帐,调休的日子,楚辰倒是不常留在军营里。或是找眉芝和翠萍去看戏,亦或在她们家中耗上一日。
冯章传觉得,楚辰像是有心在躲他,却苦无借口约她独处。孙晋程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有心促成这一桩好事,因此便旁敲侧击地同眉芝提了。
这一日,眉芝忽然提出要去碧山上泡温泉,翠萍自是拍手叫好。楚辰笑道:“碧山那么远,没有汽车,怕是去不了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长长的汽车鸣笛声从外头传来。两名男子从车上下来,均是一身家常的装扮。眉芝在见到孙晋程的时候,脸上微微一红,局促地低下头去,说道:“我以为你医馆里事多走不开,没想到竟也一道去。”
孙晋程笑道:“莫非你不欢迎我?”
眉芝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翠萍贪玩,催促着大家上车。楚辰见冯章传穿了一件白衬衫立在阳光下。初见冯章传的时候,楚辰倒也并不觉得他生得英俊,如今乍然一见,只觉得冯章传的英俊并不显山露水,独有一种内敛和沉静。若说孙晋程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么他便是“文质彬彬,刚毅不屈”。
正沉思间,冯章传从里头提着一只竹编的提箱走出来,笑着对楚辰道:“车子就在外头,你不必发愁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有些腼腆,也似乎没有多少底气。
楚辰微微点头,接过竹箱子,正要上次,翠萍将他拦在车外,笑吟吟道:“好歹是出去玩,你就这样穿一身军装,一板一眼的多无趣。前些日子姐姐不是送了你一件旗袍吗?还不快去换上。”
“不过是去泡温泉,何必再换衣裳呢。”楚辰说着就要去拉另一头车门,却被翠萍紧紧地拽着。楚辰没有办法,只好回到房里去换衣裳。
冯章传立在外头,斜斜地依靠在车门上,有些不安的点了一支烟。翠萍笑道:“又不是头一次约楚辰姐,瞧冯参谋长紧张的。”冯章传只是一笑。
未多时,楚辰已换过衣裳走出来,暗影里站着一个俏人而,那身旗袍的颜色并不十分艳丽,淡粉色的底,配着几朵绛红色的蔷薇,外头罩着一件雪白的呢子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只是楚辰的气质过于清冷,总教冯章传不敢随意接近。他怔怔地立在原地,一时间仿佛连呼吸都忘了。这是他第一次见楚辰穿旗袍,也是第一次被一名女子所惊艳。
楚辰看着他,恍惚就想起那一日,吕东明初见他时的神情。她顿时有些别扭起来,刻意绕过冯章传,走向车边,却见后座上已经坐着三个人,正不怀好意地朝她笑。她只得进了副驾驶室。
冯章传道:“山上冷,为何不多穿一件?”
楚辰笑道:“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冷。”
他听了,只觉得心疼。这些年,楚辰在军校里到底受了多少苦?
几个人各怀着心事到了碧山。冯章传递上一张金卡,同服务员说了几句话。随后有两名女仆打扮的女孩子上前来,领着楚辰她们往女宾区去了。冯章传和孙晋程跟着一名男服务生去了男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