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太子府。
四处张灯结彩,红绸铺天盖地。出出入入的下人们都在忙着各自手里的事情,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意,他们都在为迎接新人入门做着准备。
这日,是皇长孙朱允炆纳妃的日子。
太子朱标已经过世五个多月了,洪武皇上听从黄子澄、齐秦等一干老臣的建议,欲立长孙朱允炆为太孙,以告慰懿文太子朱标的在天之灵。
其实朝中支持燕王为继任太子的人大有人在,朱元璋这样的做法,便是想要削弱燕王在朝的势力。燕王毕竟只是他的第四个儿子,是长孙朱允炆的叔叔辈,如若立燕王为太子,那必定会引起朝野的纷争。而朱允炆不同,他是皇长孙,即使朱标未死,将来登基为皇,朱允炆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于情于理,将来继承皇位的都该是朱允炆。如此一来,朝野上下,也会人心顺服。
《礼记•;大学》里曾提出了“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说法。
两年前,林爰仪拒婚皇长孙,朱允炆的婚事也就因此而搁置了下来。现如今朱元璋要立太孙,朱允炆的婚事就不能够再拖了。
欲治国,必先齐家。
半月前,朱元璋下旨将徐家三女徐妙锦匹配皇长孙,但,却不是做正妃,只是纳为侧妃。
徐妙锦接到圣旨的时候,却并不感到讶异。
她早听说了皇长孙被林爰仪拒婚的事情。当日太子东宫寿诞,歌舞献艺,除了林爰仪,却还有谁如她徐妙锦一样出类拔萃?林爰仪不愿嫁与长孙,那么长孙妃的位置,必定会落到她的头上。
只是,徐妙锦没有料到的是,圣旨居然会晚了两年才传到府上。圣旨晚便晚了,徐妙锦本也无心嫁与皇长孙的,只不过让徐妙锦觉着讽刺的是,这圣旨不单单是晚了两年,还是让她这个功臣之女只做侧妃!
徐妙锦其人,亦不是贪慕名利之辈,她只是在心里头觉着委屈。她嫁给长孙,就真的比她的大姐徐倚清矮了一个辈分。
她亦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林爰仪差?为何林爰仪可以做长孙的正妃,她却只能是侧妃?
燕王朱棣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不在京城的这两年,这个叫做徐妙锦的女子的心里,便还是一直期待着他的。
徐妙锦,她多么希望,她是林爰仪。
即使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出身名门的荣耀,那个女子,也是燕王朱棣眼里心里唯一一个看得到的女人!
徐妙锦对林爰仪,甚是羡慕。她希望她是林爰仪,希望能够像林爰仪一样,可以站在燕王的身边。
燕王这次回京,从来也没有到徐府来看过她,反而还将林爰仪接到了燕王府居住。燕王****与那个女子相对,又哪里能想得起她这个小姨子来?
若说徐妙锦的心里没有一点难过,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通识大体,懂得为人处事的分寸。即使她对朱棣,已经情至深处,但她依然不会直接跑到朱棣面前去表露心迹。
既然皇上圣谕要让她嫁与长孙为侧妃,她就打算遵从圣旨。她不想辱没徐家的门楣。
穿好大红广袖嫁衣,化好精致的妆容,梳好双凤流云髻,插上凤头喜字金钗,盖上红盖头,努力安定下心神,她淡然而决绝地坐进了花轿。
轿帘放下的瞬间,她透过红纱的盖头看见她的兄长徐辉祖骑马在前方护送着花轿。她的大哥,要送自己的妹妹出阁,要将她送到太子府去……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在太子府门前停下,徐妙锦由蓉儿搀扶着走下轿来。
徐辉祖下了马,走到这个穿着大红锦绣嫁衣的他最疼爱的妹妹跟前,牵过徐妙锦的手,紧紧握了握,沉重地说道:“三妹,你不要怨恨大哥呐!”
徐妙锦盖着红纱锦帕的头轻轻摇了摇,两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无话可说,只能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徐辉祖见此情形,心里更增添了几分难过。
他枉为人兄!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欢的人是燕王朱棣,一心想嫁的也是燕王,他却还是将自己的妹妹送上了皇长孙的花轿!
他知道,若能嫁给燕王,徐妙锦不在乎是做侧妃还是做姬妾,她只是想****都能看见燕王!
然而,世事无常,又有谁能够料定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偏偏燕王以前对他的这个小姨子是极度关切的,但这两年来,却是转了态度,对徐妙锦不闻不问。
徐辉祖看着自己的妹妹一****地憔悴下去,为相思之苦所累,心下极其不忍。只盼着当今的圣上能为徐妙锦早日赐下好姻缘。
如果这姻缘就是朱棣,那当然最好,但朱元璋怎么会颁下让徐家两姐妹共事一夫的圣旨?何况,即便是徐妙锦嫁进了燕王府,只要有林爰仪的存在,朱棣又怎么会对徐妙锦照拂有加呢?
是以,当接到皇上将徐妙锦赐婚皇长孙的圣旨时,徐辉祖反而替徐妙锦感到庆幸。
皇长孙朱允炆虽然比徐妙锦小了几岁,但长孙的性情却是温文和善的。
皇长孙,一定会对徐妙锦好!这就是徐辉祖欣然领受圣旨的原因。
徐家纵是开国功臣之家又如何?纵使徐辉祖承袭了中山王徐达的魏国公爵位又如何?如若抗旨,也一样是死罪!
身为一家之长,徐辉祖深深明白,必须要保持家族的荣耀,才能够让徐家永远都长盛不衰!
他深知如今皇上有意立皇长孙朱允炆为皇太孙,若徐妙锦能嫁给朱允炆,将来长孙登基,徐妙锦就是皇妃,甚至可能是皇后!
这样的地位,对现在的徐家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
只是,牺牲了自己妹妹想要的幸福,徐辉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大哥,你的苦心,妙锦能够理解,我不会怪你的。”张了张口,徐妙锦终是平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也是徐家的一员,也有义务维护徐家的荣耀。
话毕,她便从徐辉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搭着丫鬟蓉儿的手,迈入了太子府的门槛。
从今往后,她的命运,便要改变了吗?
她不怨世事,也不想因此而憎恨什么。
命运如此安排,她只能无条件地接受。
大红嫁衣的流云广袖在风中轻轻摆动着,徐辉祖看着徐妙锦一步步走入太子府,风中那个俏丽的身形瘦弱得有些凄凉。
事已至此,徐辉祖亦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妹妹祈祷。
祈祷妹妹能够幸福平安……
侧妃终究是比不得正妃的地位的。虽然这是长孙第一次成婚,前来道贺的人不在少数,但比起正妃进门,席宴仍然是少了很多。
至少,燕王和晋王都只是送了贺礼,人没有亲自前来。
亲自来的,只有朱允炆的二叔,秦王朱樉。
按说,秦王是最不应该来参加这个喜宴的。因为朱元璋要立长孙为储君,对秦王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朱标死了,朱樉就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他和朱允炆一样,是最不会受到朝野争议的继任储君候选人。
如今朱元璋跳过了他,直接挑明要立朱允炆,朱允炆成婚就是将被立为储君的第一步。别人这时来太子府倒还说得过去,可秦王前来道贺就显得诡异了。
而最让人诧异的是,朱樉还没有带正妃王凤琦前来,只是带了他的一个姬妾——舞姬倩魅儿。
秦王这样的做法,不知是不想身为长孙侧妃的徐妙锦见到秦王正妃的王凤琦感到尴尬,还是有意要冷落王凤琦。
总而言之,秦王的到来,确实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