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好一会儿了,爰仪不说话,湘荷自也没有多言。
檀木圆桌上放着的银耳莲子羹也已冷却了多时。但爰仪没有心思吃东西,湘荷也无法。
身为侍女,她还是极为通透作为一个下人该如何去体解主子的心态的。何况,她面前的,可不是一般的主子。
而是,燕王殿下喜欢的人。
若有朝一日,爰仪成为了燕王的新宠,她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湘荷,陪我出去走走吧。”良久,爰仪才开口淡淡说道。
“姑娘,外面在下雨……”湘荷回过神,喃喃语道。
“无妨。”
此时的爰仪,丝毫不介意外头是艳阳高照还是雨声淅沥,她只想出去走走,透透气。连日来待在这个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加之又见不着燕王,她心里自是憋闷得慌。
“可是姑娘的身子……”湘荷关心着爰仪的病。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爰仪淡淡回道。
是啊,她也是个医者,对自己身体的状况又岂能毫无所知?
她之所以淋了雨昏睡不醒,乃是因为体内压制着的珑儿九尾灵狐的一条的魂魄。那条魂魄上带着她所有的记忆,一旦她的意识被那条魂魄的记忆控制,她也就会陷入梦靥之中。如果不是徐轩冥及时的呼唤,她怕是早已再度堕入炼狱。
而对于她身染风寒、劳累过度的说法,爰仪倒也赞成替她诊治的李大夫的说辞,只是“忧思太甚、郁结于心”,爰仪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确实是忧思过度、郁结不振的。
她一直压抑着这些情绪,但只要一想起冥,她就没有办法摆脱心结。
冥,你也是书儿的病。
冥,你也是书儿的药。
爰仪的心病,都是因你而起的啊……
“你若不放心,就去找把油伞来吧。”爰仪见湘荷依然不敢应承,心想自己也不该为难她,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湘荷闻言,再不好说什么,只得向爰仪福了福身,转向外间去找油伞。
燕王府的花园,布置得优雅却又不失大气。其间种植的都是珍奇的草木,几处庭院落在其上,鸟翅飞起的屋檐显得庄严肃穆,园中有湖、有假山,更有白色大理石造起来的桥从湖心横越而过,迂回的走廊顶上有紫藤花缕缕垂下。
爰仪由湘荷陪着,就在有紫藤花的走廊里坐着,清冷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雕着石狮子横跨在湖上的大理石桥。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袭青衫,抱剑而立,背对着爰仪的目光,独自站在桥顶,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他没有打伞,雨水早已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那个背影,如此熟悉。
是徐轩冥。
爰仪的心,不禁一动。
能够在燕王府里持剑随意走动的人,也只有燕王的贴身侍卫徐轩冥!
已经确定了桥上的人便是徐轩冥,爰仪浅浅地舒心一笑,站起身,欲要往桥的方向行去。
湘荷看出爰仪的用意,忙拿起伞准备撑开随爰仪走过去。
“林爰仪,你这个狐狸精!”
爰仪才刚走出没两步,就被身后传来的尖锐女声吓得顿住。她转过头,看见了正带着侍女秀儿急匆匆朝她半走半跑过来的季淑妃。
“林爰仪,我杀了你!”爰仪正在诧异间,季淑妃的身影就已带着劲风扑到了她的跟前。
嘴里正说着狠话的季淑妃不待爰仪行礼和回话,就撕扯住了爰仪的衣服。
“林爰仪,你给燕王殿下都吃了什么迷药了?!让殿下这几日都不到我房里来?!你这个狐狸精,我决饶不了你!”
“淑妃娘娘,不可以!淑妃娘娘!”湘荷急忙将手里的伞丢到地上,上前拉着季淑妃,想将季淑妃和爰仪分开。
季淑妃却哪里肯放过爰仪?只见她撕扯得越来越厉害,甚至伸出一只手掐住了爰仪的脖子,爰仪眉头紧蹙,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淑妃娘娘!快放手啊,淑妃娘娘!”秀儿见情势不对,一时也慌了神,匆忙就走了过来拉住季淑妃。
“娘娘,你忘记王爷让小康子带给您的话了吗?”秀儿大叫了一声。
激动之下的季淑妃听闻这话,忽地想起了什么,立时松开了抓着爰仪的手。她怔愣了片刻,被秀儿拉到一边。
突然被松开的爰仪,后退了两步,不停地咳着嗽,湘荷忙跑过去扶住爰仪。
“哈哈哈哈哈哈……”季淑妃顿了顿神,突然大笑起来。
秀儿被季淑妃突然的大笑惊得怔住,一时失了神,松开了扶着季淑妃的手。季淑妃突然走上前几步,穿着绣鞋的脚一下子就踹在了爰仪身上,爰仪雪白的衣服上立刻多了一个脚印。
“嘶……”爰仪吃痛地吸了一声,又向后退了两步,坐到了走廊边上。
“淑妃娘娘!”湘荷实在看不下去,眼睛里充斥着怒火瞪向季淑妃。
秀儿慌忙又拉住还要上前去的季淑妃。
“湘荷,”爰仪拉了拉湘荷的衣袖,吃力地站起身,“我们走。”
爰仪丝毫也不想和这个胡乱咬人的季淑妃待在一起,更不想和这样的女人计较什么。
她淡漠地看了季淑妃一眼。
季淑妃穿着紫色的对襟长襦,抹胸上绣着一只站在树梢上的翠鸟,外面罩了一件水红色的鸢尾曳地长衫,挂着淡紫色的镂花披帛,头发用两支珠钗挽成流云髻。
如此高贵的妆扮,与季淑妃此时激动倨傲的神情极是不搭配。
“想走?!”季淑妃狠狠瞪着即将要转身离去的爰仪,挣脱了秀儿的手,上前拉住爰仪的衣袖,凌厉的声音飞扬起来,“本妃还没有训话呢,你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爰仪无奈,瞥了瞥季淑妃拽着她衣服的手,看到季淑妃戴着珠串的手腕微微抖动着,一下子就明白季淑妃心里其实是害怕的。
爰仪心里升起一丝怜悯,她抬起含着悲悯之色的清冷目光淡淡看着季淑妃:“淑妃娘娘请自重。”
自重?!
她的意思是,我季淑妃不知轻重吗?
莫名的,季淑妃心里平添了一股火气。她尖锐的声音响起,刺激了爰仪的耳膜:“你这个贱人,你还知道我是这燕王府的女主人?!”
“敢问娘娘算是哪门子燕王府的‘女主人’?”爰仪从季淑妃手里扯开了自己的衣袖,斜斜瞟了一眼季淑妃,讪笑着问道
爰仪话里的嘲讽意味尽显。
季淑妃,你不过是燕王的一个妾,也敢自称是燕王府的女主人,当着两个侍女的面,也不怕自打嘴巴、招人口舌吗?
爰仪本不是刻薄之人,但季淑妃的行为实在让她无法忍受。
“若然爰仪没有记错,燕王殿下的正妃可是徐娘娘,徐娘娘才是燕王府真正的女主人!”爰仪见季淑妃无话可说,是以又不客气地补充了一句。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季淑妃被爰仪的两句话说得立刻自惭形秽。
她心里憋着气将高扬着的头低下了一点,却鼓起了红通通的脸,阴冷的目光狠狠瞪着爰仪。
她在想,要不要冲上前去撕烂这个女人的嘴,撕破她那张迷惑燕王的狐媚的脸庞。
“娘娘担心什么,爰仪一清二楚,只可惜娘娘杞人忧天了。”爰仪走到季淑妃身前,替季淑妃拉了拉刚才撕扯她的时候被季淑妃自己弄得不成样子的淡紫色镂花披帛,将披帛整理了齐整。
“杞人忧天?”季淑妃疑惑不解,“这几日,燕王殿下不是住在正院吗?你也住在正院,本妃就不信王爷他没有宠幸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