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接着一代,他们把日日夜夜的宝贵时间,都花费在仔细地钻研古老的卷轴上,并解释、评注、详述和澄清已经暗黄的《出埃及记》里的晦涩章节和某些因为少了半句话而完全缺乏关联的细节。
他们提倡在公众面前表现出非常谦逊的美德。
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很为自己(在他们眼里)区别于其他男女(实话说,对这些人,他们感到的,只有深深的鄙视)的那些品质而感到自豪无比。
在对不可战胜的耶和华力量的无限信仰基础上,起初,法利赛人无疑是为非常高尚的动机和热情无私的爱国精神所鼓舞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多地变成了一个爱管闲事的教派。他们不能容忍任何背离传统偏见和迷信的意见。
他们有意识地背对未来,眼睛紧紧地盯在摩西时代已经逝去的辉煌上。
他们憎恶所有外来事务。
他们痛恨各种革新,谴责所有的改革者是国家的公敌。
而当所有先知中最大的一位,向他们宣讲善良仁爱的上帝和人与人之间的兄弟关系时,法利赛人把这位先知视为敌人,进行激烈地攻击。这个不久之前才建立起来的新国家,曾经得到过他们的帮助,此时却又被他们摧垮了。
在权力上仅次于法利赛人、人数也没法利赛人那么多的,是撒都该派。
撒都该派(他们的名称或许来自祭司撒都)比法利赛派宽容得多。不过,他们的宽容并非以信念为基础,而是因为冷漠。
他们属于一小部分受过良好教育的犹太人。他们曾周游列国,见识过其他的国土和其他的民族。他们忠实于自己的耶和华信仰,同时也承认,在不断增加的希腊哲学家们所宣扬的生死之道中,有不少也是崇高的教义。
撒都该派对法利赛派的世界不感兴趣。法利赛派的世界被越来越多的鬼怪、天使以及其他来自东方的游客传到巴勒斯坦的古怪的想象性生物充满了。
他们接受生活本来的样子,并且努力活出光彩来,而不是过分相信什么来世回报的许诺。
实际上,当法利赛人试图与他们争论这点时,他们往往会要求对方从古书中找出一些确切的证据来。当然什么也找不到,因为在那些受人崇敬的经卷上,并没有提及这些东西。
总之,撒都该派比法利赛派更为现实,更密切联系时代与日常生活。
在有意或无意中,撒都该派已经汲取了他们伟大的希腊邻居的智慧。
他们还意识到,只信仰一位神的重要性。不管这位神被叫做耶和华,还是被称为宙斯。
但撒都该派不认为一个如此伟大的神灵会对人世间存在的琐屑细节感兴趣。因此,在撒都该派看来,法利赛人对约法的执著,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们认为,重要的是勇敢、高贵的生活,而不是逃避生活,更不是躲在学院研究的庇护墙后面,去钻研人类灵魂的拯救。
比起守望过去,他们更愿意着眼未来。对昔日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美德,他们并不留恋。
逐渐地,他们对纯粹的宗教事务完全失去了兴趣。相反,他们以一种非常实际的态度,投身于政治活动之中。
多年以后,当法利赛人坚持因为宗教异端的原因而处死耶稣时,撒都该人与他们达成了共识,谴责这位拿撒勒的先知,对已经建立起来的法律和秩序,似乎构成了某种危害。
撒都该派对耶稣的教义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是他们惧怕耶稣思想所带来的政治后果,因此赞成将其处死。
他们与法利赛派真是殊途同归。
然而,撒都该派的宽容,正与他们对手公开表明的不宽容一样,是枯燥乏味和刻薄狭隘的。他们在各自悲剧的最后一幕中,扮演了同样的角色,本书的最后几章将会介绍到。
为了把历史叙述得更准确些,我们必须提及的,还有另外一派。不过,它在我们的故事中,角色并不重要。
许多犹太人生活在对所谓的无意识之罪的无尽恐惧中。
犹太人的律法是如此之错综复杂,以至于没有人能期望一点不差地遵守这些古老法典的要求。
不过,从律法的化身耶和华的视角看来,这样的不服从(无论多么不情愿)是一桩可恶的罪过,几乎应该与违背《十诫》一样,要严惩不贷。
为摆脱这一难题,戒行派(或“圣洁者”),会有意弃绝我们所谓的一切“生命活动”。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做。
他们逃进旷野,远离尘世间的一切冲突,与世隔绝。
戒行派在旷野不过,为了相互照应,他们经常小群小群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不承认私有财产。他们认为,属于个人的东西,也属于集体。除他的衣服、床和他到公共厨房打饭用的碗外,戒行者再无任何私有之物。
这些虔诚的群居者们,为了获得食物,每天都会留出部分时间来耕种几块贫瘠的玉米地。
其余的时间,他们都花费在对《圣经》的细读上。另外,对于有些已经长期遭人遗忘的先知留下来的书,他们也会揣摩其中晦暗不明的地方。这其实是在折磨他们卑微的灵魂。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生活方式毫无吸引力。所以,与法利赛派和撒都该人相比,戒行派的人数一直很少。
在城市的街道上,人们从未看见过戒行派。
他们既不从事经商活动,也避免与政治生活的任何接触。
因为相信正在拯救自己的灵魂,他们生活得很幸福,但是他们很少帮助他人,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也不曾产生任何直接的影响。
然而,他们间接地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果把戒行派简朴的苦行生活与法利赛派的现实热情结合起来(施洗者约翰就是一例),他们就可能影响到一大批人。那样的话,必须认真将他们视为国家的一支力量。
从以上的简短解释中,读者将会理解,治理这样一个有若干狂热的宗教派别相互抗衡的国家,绝非易事。
在这种非常难于驾驭的情形下,马加比家族竭尽全力。
头100年里,马加比家族做得相当成功。
但约翰·希尔卡努斯,已经是这个王朝的最后一位伟大领导者了。
接着是他的没出息的儿子,“希腊人之友”阿里斯托布鲁斯,完全不胜领导者之职,从他这里,就开始了衰落时期。
尽管他实际上享有国王的权力,他的犹太人臣民们却不让他僭取国王的称号,这使他愤怒不已。
对酷爱细节和遵循传统的法利赛派而言,这点小区别的意义却至关重要。
犹太人能够接受士师的统治,因为士师们总是极其小心地回避王室的称号。
而现在,一个甚至都不是大卫后裔的人,却坚持要得到一个连耶和华本人也是偶尔才能得到的称号。
法利赛人勃然大怒。阿里斯托布鲁斯四处寻求支援,竟然愚蠢地与他们的敌人结成了联盟。
随后,发生的家庭纠纷,使情势变得更加复杂。在早期,家庭纠纷是非常普遍的。
新“国王”的母亲和兄弟们,都站到了他的敌人一边。
双方公开宣战。
母亲被杀死了。
没多久,阿里斯托布鲁斯最宠爱的兄弟安提柯,也由于一个狂热官员的失误,而被刺身亡。
为使臣民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件,阿里斯托布鲁斯找到了一个性质不同的兴奋点,他开始对北方强悍的邻居用兵。
他取得了已被灭绝近400年的以色列王国的大部分土地。但他并未恢复以色列的名字,而是用了北方山区的一处地名,将这片被征服的地区称为加利利。
我们不知道阿里斯托布鲁斯接下来的计划,因为他只统治了一年,就患病不治而亡了。
继位的是他的兄弟亚历山大·加奈乌斯,约翰·希尔卡努斯的第三个儿子。
这个年轻人一长大到足以引起父亲注意的时候,就被厌恶他的父亲流放在外。他统治这个国家近30年,到他去世的时候,整个王国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个年轻王子和阿里斯托布鲁斯犯有同样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在两个宗教派别发生争论时,偏袒一方。并且,他同样以先辈们为榜样,极力侵略邻国,开疆拓土。
虽然他在内争外战做得都不成功,却没有从中汲取到任何教训。
他的妻子亚历山德拉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成为了法利赛派手中的工具。她使犹大和加利利的实际统治权,落到了一小群老奸巨猾的头领手中。这些人专为自己的朋友谋取好处。
为更好地保持他们在这个国家当中的权势,法利赛派鼓动亚历山德拉任命她的长子希尔卡努斯为大祭司。因为希尔卡努斯是他们最驯服的教徒。
小儿子阿里斯托布鲁斯对这个任命很不满意。他沿用了伯父阿里斯托布鲁斯的名字,同时也继承了那个罪该万死的伯父的许多劣行。
正当法利赛派陶醉于他们自己的胜利之中、开始进行恐怖统治,并妄图屠杀撒都该派的所有领导人的时候,阿里斯托布鲁斯宣布,自己是撒都该派的拯救者。
虽然犹太教公会,或者说公教会,继续受法利赛派的支配,但阿里斯托布鲁斯和撒都该派,却控制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村镇。不久以后,他们已强大到足以危及耶路撒冷的安全了。
正在此时,亚历山德拉去世了。
她留给儿子们的,是耗尽的国库和被内战弄得分崩离析的国家。
这种情形并不新鲜。
世界上的这个混乱的小角落,一直处于某种骚动之中。
但正如我们以前说过的,时间和环境均已经发生改变。
1 000年或者500年以前,没人关心那些闪族部落在做什么,只要他们还待在自己的边界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