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加油啊，都看见小脑袋壳了，再使一下劲就出来了！”赖生的咱不仅赖肚，更加留恋咱待习惯的窝棚，就是咱娘都急得满头大汗，热汗湍流了，咱就是不肯顺利降临人间。
以至于后来的好些日子，只要咱爹懵动了和咱娘有那个那个想法的时候，咱娘就腿肚子转筋，脸都吓绿了，不得不再三叮嘱咱爹小心小心，再小心：“你要是要，就是不能把你那坏东西撒到里面，咱说啥也不能再生了！”咱爹那个懊恼啊，哪有好事还没有开始，就这样左叮右嘱的，你这哪是叮嘱，分明告诉咱爹：“以后呢，这事你还是戒了吧，好好修身养性，活他七十八十不好吗？”咱爹就很是恼怒了很久，围着自家的院子寻摸了很有几个来回，总找不来合理宣泄的空地，只得还来等待咱娘这艘破船载他远航。
日子比光阴可快多了，也就是眨眼之间吧，咱都长得有半个大人高了，连下巴颏儿的喉结都争先恐后地找咱报到了，还有短短的咱抠摸都抠摸不住的小胡须。而且天气朗朗月色很好的夜黑，皎洁的月光柔柔的，嫩白嫩白的，似乎还滑腻腻的，总那个，与花姑娘有着极相似极相似的影像的时候。咱总是睡不着的小夜里，咱居然还能涌出些关于花姑娘小媳妇的那样美梦了。咱那个后悔啊，早知道这花姑娘具有这样美妙壮观的大用，咱说啥也接受咱娘的贿赂，早早爬出咱娘的宝屋，好叫咱娘兑现对咱的承诺，提早给咱预备一个花花的姑娘。譬方说要长得比毛家二丫头还好看那种水灵灵的姑娘，咱也好早早地就能爹似的开了小小的洋荤。
可惜现在，什么这村那店的，咱总找不着机会了，这样可悲的下场也算是对咱赖肚的变味惩罚吧。人生就是这样，这边厢也许志得意满了，总在那边厢让你追悔莫及了。
“你自己一个人睡吧。你都十几岁了，眼看都是要娶媳妇的大人了，总跟着娘睡，别人知道了笑话！”那个晚上，咱又一次寸摸着接近咱娘的大床时，已经披衣坐在床头纳鞋底的咱娘就有些不乐意——不乐意又能怎么着，咱总是她孵下的小蛋成长出来的，她总不能就因为咱的不及格就将咱回回炉重新来过吧。
咱不说话，可也不回头，咱期待着咱娘像以前的无数个虚假的夜晚一样，在好言好语的哄劝无效之后，就要加之电闪雷鸣似的厉言厉语，要么甚至抄起来门后的大号家法威吓着咱。只要咱的意志足够坚定，咱的皮肉足够结实，咱哪次不还是顺顺当当赖在娘的大床上照样呼呼噜噜睡个香甜。
虽然，那样的夜晚常常在咱睡得小死猪的时候，有人踢拉着布拖常常挤到咱和娘的之间，还口出恶毒的埋怨：“这小瘪子都长这么大了，啥男人味都具备了，咋还不一个人去睡，老影响咱办大事。今夜黑可是最后一晚，明晚一定把他弄走！有他在边上，咱弄个啥子都不方便。来，躺好了！开工！”然后，就是翻江倒海滔天巨浪一样的大动作，咱在梦中也被这大浪玩似的抛上抛下，似乎还有咱娘不晓得是不情愿还是情愿至极的那些迎逢，“你慢些儿，慢些儿，别把他摇醒了还！”然后，就是吃着了最好的佳肴一样的声唤赞叹不止，“哎哟哎哟，哎哟哟……”
就是说到这个份上了，咱还赖在咱娘的身边就是不想走——往哪儿去？姐姐们都大了，该出阁的出阁走了，没有出阁也在算着出阁的日子呢。哥哥们都当了老爹了，先进些的，已经有小屁孩跟在后面插巴着两只小手嫩声嫩气地叫：“爹爹抱咱！”咱就是最小最小的那一个了。要是咱娘真的赶了咱出去，妈呀，咱和谁同居呢？
那间耳房，咱才不去呢。不是里面的陈设不够华丽。你跟咱去看看，里面的那张床大得就是有三两个花姑娘陪着，滚来滚去的，总要不会掉到大床下边去。这且不说，里面的绫罗绸帐啥的没有，夏天还有清凉的薄荷膏，驱蚊止痒的，替咱清除那些不多的蚊虫，多清凉啊！冬天还有温暖的小火炉把屋里烘烤得热烘烘软乎乎的，就是每日里已经睁开眼的你，因为特别不舍得又立刻闭上眼睛假寐了，多温馨呢！还有三两个客串的二八丫鬟一会儿给咱添柴，一会儿给咱掖被角，一会儿给咱送来热烘烘的宵夜，多浪漫啊！
问题是，这些都属于身外之物，薄荷火炉难道真有那么要紧，猪窝里的有毛猪娃和没毛猪娃不一样哼哼着要过冬。就是那些模样俊俏，已经懂得人事的丫鬟，不是忙吧洗吧之后，人家也要回到自己的偏房安歇了。亏得咱娘总说咱还小，还小，女人的事长大了再说，我还小吗？我的密密匝匝的小胡须怎么解释，我的凸出的大大喉结怎么解释，我的那些焦躁的梦，多蹿的水流怎么解释……实在不行，你把这些水灵灵的丫鬟留给咱一个，看我夜黑知不知道咋用，咱爹的本事咱多少知道个皮毛。
于是乎，这间空落落的曾经是几个姐姐们联合居住的闺房就真的只剩下咱这一个活物了！灯点着行不行，不行，豆大的香油灯没有起风的时候，勉勉强强还能站直了身体，就那么通条。一旦有个小小的阵风不晓得从哪个窗棂旁边吹过来，这家伙就激动得前俯后仰了，带动得白天看上去规规矩矩的物件，这个长得想吊舌头的长舌鬼，那个像鬼影重重的夜叉王。更有不甘寂寞的绸帐飘飘渺渺舞舞扎扎的，咋看咋像黑白无常他们哥俩蹦蹦跳跳着要来勾咱的魂魄。
屋外的朔风生推着紧闭的屋门，每一下都要将板门立刻推开撞掉似的，更裹挟着零零碎碎的树叶纸张，窸窸窣窣的，既像有人在拍打着无用的门板，又像有哪个可恶的鬼影魅族只要钻进门里来和咱把酒言欢相似。要是听到乍然间胡隆隆响起的惊雷声，咱吓得只怕就要把内裤给****了，明早那个最最漂亮，最最喜欢给咱换内裤的小美眉是不是也要被宝哥儿那样给弄出满脸的羞涩来。
咱拼命往被筒里缩着瘦削的脑袋，很缩，很缩，缩到咱的脑壳几乎可以和脚趾头平起平坐了，咱还不觉着平安。咱总以为每一个阴暗的小块角落里，总有身形不明的鬼东西在等着咱睡着，咱一睡下，它的又长又利，还有着血盆大口的脑壳只需要冲咱轻轻一碰着上下牙关。哇呀，咱都被它嚼成齑粉了。
啊呀，咱怎么一个人睡，难不成咱天天夜黑穿着白天的衣裳提心吊胆地蹲在床边，听黑咕隆咚的外面各色奇形怪状的鸣叫，还有谁家叫春的猫咪拼命在那里嗷呜嗷呜——“你嗷呜个啥，你知道咱的魂魄还留下几成？”叫就能把你的对象叫来吗？
实在困倦得两眼皮直接打架了，刚闭上眼睛，就听得屋顶的房梁上这里唧唧唧，那里吱吱吱，哇呀，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们躲在哪里，你们想偷窥个啥，还是要偷咱的啥？偷窥啊，可没有得看，里三层外三层的厚厚包装，你能看见啥，顶天了，那个俊俊的丫鬟给咱换小衣的时候，你冷不丁看去咱一丝儿肉皮。说到偷窥，咱爹咱娘那儿现在正该双双大喘气的紧要关头，你去瞧瞧，兴许可以满足你窥探别人隐私的贱毛病。
到那个时候，咱的第一反应还不是惊叫着小脸吓得煞白，嘴唇的血肉都给冷冻紫了——一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妈呀”，一边拼命擂锤咱娘的屋门。咱娘还在屋里忙些啥，好久没有应腔，终于有点儿动静了，也那样拖腔拖调：“那个，那个……小八呀，你，你，你……稍等，就好，就好！哎哟，哎呦呦！”
“不行，还是你一个人睡吧！都小小男子汉了，胆子不行这样小的！”咱的千条理由，拗不过咱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娘的脸色从来没有这样冷峻过。
咱不说话，也不犟嘴，就是赖在娘的门口不挪脚。
娘没有了主见，只得改换战术，希望可以打赢咱的执著：“你哥哥姐姐们三岁多都一个人睡了，你今年都十一了，咋能还跟着爹妈睡一块儿。说出去呢，以后你的媳妇都要说不来了！”
唉，咱娘咋能老拿媳妇这事威胁咱——媳妇的妙用事大，不能就因为咱的胆小，把咱这项专利权给咱取消了吧。取消就取消，咱眼前最大的障碍，就是今夜黑的住宿问题了。咱就歪着脑袋跟娘辩理：“咱爹都四五十了，不是夜黑还要钻到你的床上睡吗。你们甭以为我啥都不晓得，我清楚得很呢！”
咱娘的白脸老绿老绿了，好像被什么叶绿素喷着了，嘴张了几张，也没有说出更多话来。
可是，咱爹就不一样了，抡开蒲扇大的巴掌冲着咱的小脸就是几巴掌：“鬼儿子，居然听起老子的床根了，找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