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穿着很朴实,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双星牌球鞋,一件也是大概穿了两三年的浅蓝色T恤。从整个情况看来,她应该是个贫苦小老百姓家里的丫头——好像说了也白说,如果不是穷人家的丫头,她会来这儿摆摊吗?我笑了笑,心想这丫头还挺会做生意的,据我所了解,一般服装生意的利润都在60%以上,一件只要两三块钱就能进到货的小衬衫,她竟然跟别人吹到12块。最后还以一副特委屈的样子好像作贱卖给别人似的,让别人以为她不知道亏了多少钱,然后心里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乐滋滋地离去。
看她的年纪,应该在21岁左右,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一位在校大学生。虽然我喜欢啃老,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自食其力的人,而且还是一女人。我能从她的身上看到一种现在大学生身上少有的精神,一种积极向上,对生活不卑不亢的信念,这正是这个社会所缺乏的。虽然在这个社会上谈信念会让人觉得你是个神经病,但的确,她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迫使一向对女孩子胆小如鼠的我主动走到了她的摊位前,想要跟她聊聊。
我在她的摊位旁边蹲了下来,问道:“同学,你一天能卖多少钱?”
女孩子抬起头,眨乎着她那看起来天真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我,又看了看周围,说:“你是?要买衣服吗,我这里卖的都是童装。”
多么干净美丽的一张脸,我的心里一通乱跳,“不,我不买衣服,我就是一过路的,看你在这儿卖衣服,也想来摆。所以想调查一下市场情况,看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哦,这样啊!”她低下头,貌似有点迟疑。
“你怕告诉我以后会抢你生意是吗,呵呵!”我又笑问道。
“那倒不是!”她连忙摇摇头说。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她看了看我,然后抬起头,“其实也卖不了多少钱,生意好的话一天120块左右吧,生意差的话十几块,甚至几块都有。”
“那是生意好的时候多还是不好的时候多?”
“当然是生意不好的时候多了,要天天都那么好,我可发达了。”说完女孩笑了起来,露出了她那一口白白的牙齿。
“这样啊,那你一个月下来到底能挣多少钱?”
“平均下来五六百左右吧。”
“这么少啊,那你岂不生意好的时候没几天?”
“一般就周六周日的时候生意好点。”
“这么少你为什么不去干其他的兼职,还要来到这里摆摊?”
“我还要学习,相对来说摆摊的机动性大一些,我可以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那倒也是,不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觉得还是不要这么拼命赚钱了,应该在学校里好好看书。”
“我不挣钱连学校的大门都进不了,还哪有机会看书哦,呵呵!”
在与我谈话的过程中,女孩时不时会警惕地朝周围望望,好像怕什么人来似的,我说:“你在望什么?”
“城管呗!”
“哦!”我点点头,难怪当初我来的时候她那样疑惑地望着我,原来怕我是个便衣,“他们管得严吗?”我问。
“严,抓住东西就全部没收了。”
正说着,只见一辆双排座的小型货车就从广场的另一头开了过来。车头上驾着个小喇叭,一边开一边对着广场旁边喊:“都不许动!”接着一群穿着制服的男青年就从车上跳下来,动作迅捷勇猛。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刚刚参加完北京奥运会的海豹突击队到宜昌演习来了。他们奔到广场旁边那些摆地摊的业主面前,抓住一个就不松手,直到把摊贩的东西全部扔到车厢里为止。
女孩大惊失色,扛起放在旁边的衣服架子就跑,连收都来不及收。看着她娇小的身子晃来晃去,拿着挂着十几件衣服的架子根本就跑不快,于是我冲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衣架子然后就往广场旁边的另一条巷子钻进去。左穿右拐,一路狂飙,大概跑了两分钟就停了下来。我估计那帮管理人员平时没事的时候尽在家里打麻将,喝啤酒,大腹便便的,是不可能跟着我们跑这么远的,因为他们没有肺活量,“好了别跑了,差不多了!”
“没有追来?”她疑惑地朝身后的巷子望了过去,身子还处在紧张的备战状态之中。
“没有,你放心吧!”
“平时他们都追的,今天怎么没有?”
我笑道:“难道你希望他们追过来啊?”
“那倒不是!”女孩拍了拍胸口,“好险啊,总算是逃出来了。”
“你们天天都是这样担惊受怕做生意的?”
“当然,你以为赚钱容易呢!”她嘟着红扑扑的小嘴说道。
由于我是把架子与挂在上面的衣服一起夹在腋窝下跑的,所以最终一件衣服都没有丢,女孩从我手中接过架子,把挂在上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地重新叠好放在了包里,然后对我说:“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谢谢!”
“谢什么,我就住在前面的中心医院旁边,算是顺道,你呢,住哪里?”
“学校宿舍。”
“哦,这么说你离这儿也没有多远。你吃饭了没,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带着些许期待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孩,等待着她的回答。
“吃饭啊?”
“怎么了,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请我吃个饭难道都不愿意?”我笑着问道,觉得自己的脸皮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厚,暗暗为自己惭愧了一把。
“愿意愿意,那我们吃什么呢,声明在先,太贵了我可请不起。”女孩摸了摸她面前的荷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说。
“一碗拉面没问题吧?”
女孩笑着点点头,然后我们走进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面馆,在最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服务员很快就把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了上来,我把其中一碗牛肉放得稍微多上那么两小片的推到柳青青的面前,说了声“请”。然后拿起筷子就伸向了剩下的那一碗,开始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虽然面前坐着个大美女,但现在不是顾及君子形象的时候,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只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柳青青吃面的样子竟然也与我差不多,大口大口呼啦啦地直往嘴里面塞,这与她那质朴无邪的形象比起来,简直就像地球与月亮之间的距离一样,差别太大。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柳青青红着脸对我说:“怎么了,你是不是吓坏了?”
“不是,你吃面的样子很可爱。”我说的是实话,这是我这么大见过的唯一一个不在乎自己形象还如此洒脱的女孩子。
“结账!”我三两下就吃完了,然后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虽然当时说的是要她请客,但那都是开玩笑的。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起吃东西,用后脑勺都能想,当然是得男人掏钱了,哪能让女人来付账。虽然我不想装风度,但还是不愿意做这么不拉风的事情,更何况只是一碗拉面而已,又不是鲍鱼,出不了什么血。作为男人的我当然不能变得那么俗气。
“不行不行,说好我请你的!”柳青青把我的手挡回去,然后伸手往自己的荷包里掏。只可惜她太慢,等她拿出一张10块钱人民币的时候,服务员却早已经从我手里把钱夺过去了。看来服务员是个正义的使者,也认为男人请女人吃饭天经地义,我拿着这些服务员找的零钱朝她晃了晃了:“不就两碗拉面吗,至于这么客气!”
出了面馆,我们一直朝她学校的方向走。送如来佛要送到西,送美女就得送到宿舍了。一路上我除了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电话号码,我们也聊起了很多有关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无奈,对于这些无奈。我持不乐观态度,我觉得既然我们生活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上,那就得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而她却说我有点颓废,她说生活是不可能人人平等的,机遇也许是对某些人过于优待,而对某些人又过于残酷。但即使如此,我们都应该树立一个坚强的信念,然后尽量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看着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我觉得她一定是韩剧看多了,摆摊的时候都被人赶得像头夹尾巴狼了居然还这么理想主义。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说:“柳青青小姐,你的确很纯,像纯净水一样的纯!”
送她到宿舍后,我心情十分复杂地往回走,脑子里竟然全是她的影子,我不清楚这算怎么回事。我挤上回工作室的8路公交车,在伸手掏零钱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裤子口袋里竟然无缘无故多出了一张10块钱的人民币,“她什么时候塞进来的?”我无奈地笑了笑。心想真是的,还从没有见这种丝毫不肯占男人便宜的女孩子。跟文婷婷比起来,她算是一件远古时代的青铜器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