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对着这片大雾发呆的，不止二楼的十方。一楼的书房里，伯爵大人背着双手，看着窗外那片骤然涌现的浓重雾气，沉默不语。
随着雾气而来的还有一股迫人的湿冷，似乎温度一下子就降了很多。窗外不时走过的那些仆人，大都已经在原来的衣服上又加了件外套。他们的身影很快出现，又很快就被浓雾吞噬而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纳德?伊林转过身来，从衣架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披上。他此刻也觉得有些冷了，只是不知这冷是来自于雾气中的诡异侵寒，还是来自于他内心。
昨晚他一夜未睡，今天又调查了大半天，亡灵袭人的事仍然毫无头绪，就连那些尸体是为何会忽然转变成亡灵的，都毫不清楚。他回身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对着身前那人问：“只抓到三个？”
那人坐在桌对面，一身镀金细甲，身材魁梧，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正是本城的守备长官马林爵士。听到伯爵大人的问话，他神色肃穆地点点头，声音沉厚老迈，“这些亡灵法师个个都狡猾的很。昨晚那种事发生以后，就算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也肯定都要赶紧躲起来了。”
伊林伯爵点点头，“你觉得不是他们干的？”
马林爵士皱起眉头，“大人，您知道我不怎么喜欢魔法师。当然——”他连忙站起来，向着房间角落里躬身，“并非说夫人您，您知道我对您一直是非常敬重的。”
角落里的人站起来还礼，正是伯爵的妻子伊林夫人，她笑了笑，“行啦，老爵士，当年我去魔法学院的时候，您可就吹着胡子和我说您不赞成了。”
马林爵士哈哈一笑，不过笑声并没有维持多久，他脸上又变成一片灰沉，“就算我对魔法师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也总觉得这次的情况应该和城里的那几个亡灵法师没啥关系。那几个人都是在魔法行会登记过了的家伙，背景实力那都是清楚得很，要说昨晚的事是他们中间哪个人一手做出来的，总觉得太过高看他们了；要说是他们联手做出来的，”他摇摇头，“听说那几个人素来不和，恐怕突然合作的可能性也不大吧。至少现在从那抓到的三个家伙的审讯结果看来，不像是他们做的。”
“而且，假如是他们做的，那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伯爵叹口气，靠在椅背上。
伊林夫人斟酌着说道，“会不会只是场意外，而并非有人蓄意在制造事端？”
“意外？”马林爵士有些不解。
“您知道，魔法实验经常会出现一些意外，因实验的规模，那意外可大可小。”伊林夫人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见到各种各样的魔法意外发生，甚至在意外中死人，她也听说过一些邪恶魔法实验发生意外后，会让周围活物大量死亡的故事。“不过，”她接着说，“如果这次事情真是意外事故，那也只能是由一场很大规模的通灵术实验所致，城中的那几个亡灵法师，都不可能有这种能力。若是有外人的话，又会是谁呢？”
“实验事故？”伯爵大人咀嚼着这几个词，眉头紧皱，“如果是事故的话，那这片大雾也是事故所酿成的吗？”他再次望向窗外，雾气翻腾不休，犹若浓烟。他叹了口气，觉得这次事件，便如眼前这大雾一般，实在让人无法看透。
伊林夫人沉默不语，马林爵士也不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半晌后伊林伯爵才又再次开口，“城里人现在是什么反应？”他注视着老爵士。
马林爵士捋了捋灰白的胡须，“有点慌乱，不过还不是太糟。议论是少不了的，说什么的都有。毕竟我们没有给他们一个答案，他们肯定就会乱猜。我实话实说，这种情况要是一直发展下去，可不会太好。不管如何，我们得赶快弄出个眉目来，就算有一点眉目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让那些平民都安心点。”
伊林伯爵叹了口气，“这还用说吗？可怎么快呢？”忽然他盯住马林爵士，“难道你有什么主意了？”
马林爵士有些犹豫，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倒不算主意。您知道，我刚才也说了，我是不太喜欢魔法师，可这事，是不是——是不是还得找，”他叹了口气，“还得找魔法行会的人来看看呢？”
伊林伯爵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儿后，他挥了挥手，“好了，我想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城里的警戒要再严一点，我总感觉这件事还没有完。”他瞥了一眼窗外的茫茫大雾。“另外这种天气，小偷和强盗们恐怕也会很喜欢，你们要把街面上看好，不要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马林爵士点点头，站起身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
……
一直到了晚上，大雾仍没有散去。
伊林伯爵的书房亮着灯，他站在窗前，往天上观望，月亮被雾遮着，根本看不清晰。他只隐隐约约看到天上某处似乎有一个非常微弱的光团，依稀便是月亮的轮廓。
伊林夫人走到书桌前，“纳德，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本来下午从市政厅回到家里的时候就该休息的。既然没有头绪，就先不要想那些事了。”
伊林伯爵摇摇头，“睡不着。”
伊林夫人听后，也不再劝，她知道劝也无用，想了想，说道：“下午老爵士的话，你到底怎么想？”
“他说的当然有道理。”伯爵转过身来，“这事既然是亡灵作祟，其实早就应该找魔法行会的人来。只不过——”他摇摇头。
伊林夫人猜到了丈夫的心思，“你是怕魔法行会的人和这件事有关系，所以才没有找他们吗？”
伯爵大人点了点头。
伊林夫人叹口气，“纳德，我知道你不太信任魔法师，可这次的事情与亡灵有关，与通灵术有关。你知道，就算在魔法师里面，通灵术也是不太受人喜欢的。那几个亡灵法师虽然是魔法行会登记在册的人，可这事若真是与他们有关，我相信行会也不会容忍。况且我听说戴莫林分会长本身也一直很讨厌通灵术……”
戴莫林是洛林同盟魔法行会在罗伊那城分会的分会长。
纳德?伊林沉默不语。
伊林夫人见状，想了想，继续说：“你也知道，我们的厨房里也有一只死猪变成了亡灵。这是昨晚我告诉你的，可你昨晚走得匆忙，今天又有这么多事，所以有些情况我没有和你说。”她顿了顿“你知道吗，当时厨房里，我们的女儿也在。”
“达莉亚也在？”伊林伯爵有些惊讶。
伊林夫人点点头，“那只猪差一点就扑到了达莉亚的身上。”
伊林伯爵有些动容，皱眉，“她把那只猪制服的？”
“不是，是十方，那头猪扑向达莉亚的时候，小家伙用拳头挡住的。我想可能那只猪太弱，所以才会被一拳就打倒的吧。”伊林夫人推测道，“不过这不是重点，纳德，我要说的是，连我们的女儿昨晚都差一点受到伤害。马林爵士说的不错，这件事越早弄清楚越好。不然，一想起达莉亚遭遇的危险，我的心里就不踏实。”
伊林伯爵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再想想。”他说。
伊林夫人知道丈夫已经意动了，点点头，不再多说。
丈夫又望向窗外的黑雾，伊林夫人静静地站了片刻，向房门走去，她准备吩咐下人做点热汤给劳心劳神了一天的丈夫喝。
然而就在她的手正伸向门把的时候，门却“砰！”一声自己开了。她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是丈夫的侍从派恩。
“怎么回事？”伊林夫人皱起眉头。
派恩一脸慌张，“抱，抱歉夫人。”
“怎么了？”伊林伯爵转过了身。
“老，老爷，不好了！”派恩转向伯爵，“又，又死人了！”他结结巴巴地喊。
“什么！”伯爵眯起双眼。
“听，听他们说，还是死人下的手。”派恩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伯爵愣了片刻，然后猛地把头转向窗外，再次凝望那片漆黑的大雾。
他知道，这事不得不让魔法行会介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