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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击其中流

两人来到“民安殿”,侍女已引着鲁渊和微生南薰在此等候。

微生南薰见龙成头上戴了顶青玉冠,笑道:“龙大哥加冠了。”

龙御道:“昨日我闻得成儿今年二十岁,见成儿还未加冠,心想怀茫兄有魏晋遗风,不拘礼节,定是没有顾念到。于是今早心血来潮,便越俎代庖,给他行了这加冠之礼。”

鲁渊道:“能得龙王为其加冠,成儿大幸也。”

龙御便招待众人进了早食。

食毕,龙御又请鲁渊饮茶。

鲁渊道:“我等俗人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扰龙王清修了。”

龙御道:“方与先生相见,怎的今日便要分离?”

鲁渊道:“实是局势所迫,老臣身不由己。”

龙御道:“既如此,便不强留先生,目下先生可是去江左?”

鲁渊道:“然也。”

龙御道:“就让忠恕行船送先生直达金陵,可好?”

鲁渊道:“如此甚好。”

龙御道:“先生到了江左必留行迹,学生写书信与先生。”

鲁渊道:“老臣安稳妥当,便写书信于朱店主告知。”

龙御道:“如此甚好。”

龙御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赤玉手镯,对南薰道:“你父亲与我,同为王公,又有兄弟之份。当年并肩沙场,也曾一起初生入死。昨日见你,念及你父,往事历历在目也。我是你长辈,今日赠你一只赤玉手镯,略表心意。此玉镯乃上古所传,你须悉心保管。”

微生南薰大喜,接过玉镯,戴在左手上,道:“南薰谢过龙王,定悉心保管,传于后世。”

鲁渊一行辞别龙御,适逢李道长和朱店主前来请安,龙御便交代朱店主护送鲁渊去金陵,朱店主领命。龙御又让李道长送众人出岛。

一行五人来到前山,绕直达至曲观前院,便见一个墨绿斗篷,靛蓝华服的宦官,在院中阶下踱步观赏,正是花如意到了。

花如意自顾自看着观中碑文塑像,道:“奴到处找先生,不想先生来在这么一个绝妙所在享清福,奴真是嫉妒先生,奴什么时候,能偷得半日闲,到这清静处,修修道法,炼炼丹药,该有多好。”

鲁渊亦喜道:“少监权倾朝野,富甲天下,想到哪里作道士,还有人敢拦着不成?”

花如意不再看石碑,面向鲁渊执手站立,道:“先生说笑了。奴身份低贱,哪里能权倾朝野呢?奴这点辛苦算什么?真正辛苦的是当今圣上啊。圣上为了国事,不辞辛劳,常常三更半夜了还在批阅文书,奴这作臣下的,恨不能分出几个身来,为圣上排忧解难,先生真是不知趣,净给圣上添乱了。”

花如意一通说,龙成却没有听在耳内。昨夜未能睡到一个时辰,但练了两个时辰煅行十术,只觉此刻神思清明,眼中的世界也清亮很多。

龙成隐隐觉得左侧一丈以外有股冷气,且冷气渐重。龙成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先生小心!”

一股寒气以迅雷之势从东边向着鲁渊直冲过来,正是暗月使手中的长剑。

龙成心道不妙,自己处在鲁先生右侧,无论如何不能护住鲁先生。

却见银光一闪,李道长的二尺拂尘扫向暗月使长剑,连带暗月使一起被李道长扫飞,飘落在阶下花如意身后。

暗月使一击不中,不再动手。

花如意笑道:“我就说如此清静形胜处,定有仙人清修。要知暗月使此招名曰“掣电刺”,可是从来不曾失手。不知道长尊号?”

李道长稽首道:“贫道费隐,稽首了。”

花如意道:“君子之道费而隐,道长即有君子抱负,又有高深本事,何不入朝为官,辅佐圣上,成就功名?”

李道长道:“贫道本化外散人,无心世事。”

花如意道:“正所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我就不强求道长了。”

龙成对鲁渊道:“让成儿再来领教花少监武艺。”

鲁渊点头曰可。

龙成方才能发觉暗月使行刺,似与昨日龙御运气疗伤和昨夜练习煅行十术有关,龙成隐隐觉得已叩到某一重境界之门,只等这扇门打开。

龙成步下台阶,向花如意抱拳道:“请赐教。”

花如意见龙成主动挑战,口中轻蔑道:“前日遭你偷袭,今日与你算账。”

左右两白刃弹出,刺向龙成。

龙成以“银河踏鹊”的轻功法门,运起五灵搏击术中的“踽步燕舞”。花如意双刃飞快,龙成身法轻灵,霎时间,龙成已躲过花如意十几招。

前日花如意与龙成交手,花如意已知龙成内功远在自己之上,但招式实战却在自己之下。花如意虽然神情轻蔑,内心却是虚怯的,在巴陵城楼着了龙成的道,更加畏惧龙成。花如意思索对付龙成之道,唯有以快制坚。

龙成也知花如意内力不强,但招式变化万千,又迅捷凌厉,实难抵御。前日与花如意交手,龙成多以霸道的招式迎敌,未尝占到上风。龙成思索战胜花如意之道,或可先避其锋芒,后寻机一招制敌,因此以“踽步燕舞”迎敌。

花如意双刃密如雨丝,龙成勉强躲闪。龙成受过花如意暗招,此时只觉花如意全身是刃,浑身是针,实在难有下手之处。

龙成收摄心神,脑海里闪过四个字“阐前截后”,此乃煅行十术第一术,也是擒龙功第一重境,擒龙经上讲的“阐前道,截后道”,龙成初读时不明何意,此时若有所悟。

龙成不再躲闪,摆出阐前截后的身姿,正身站立,双脚并拢,双手合于胸前,闭目凝神。

花如意双刃齐肩刺来,龙成心中已有花如意双刃行迹,左右两手各化两指,齐使出“逐鹿中原”,两指前分,截击双刃。

两指击中双刃,一声脆响,双刃折断崩飞。

刹那间,花如意被吓破了胆,收身不及,龙成并不收势,右脚向前迈一步,抢入花如意怀里,两指化双拳,此双拳名曰“虎兕出柙”,乃五灵搏击术中至刚至猛的绝技。

龙成大喝一声“中”,双拳打在花如意左右胸上,听得骨裂声,花如意心肺立碎,竟没有叫出声来。

花如意被打飞出去,撞到一个石碑上,竟将石碑撞断。

花如意跌落在地,衣衫尽碎,四肢抽搐不止,眼珠突出,嘴角冒血,已绝了性命。

龙成仍旧闭着双眼,收拾凝神,正身站立,左脚跟上,双拳化掌合于胸前,又做出“阐前截后”的身姿。

方才龙成双拳击倒的,仿佛不是花如意,而是心间那一重境界的大门,龙成已修成了擒龙功第一重境:阐前截后。

暗月使轻身一飘,飞出院中去了。

朱店主走到花如意身前,见花如意已死透,道:“公子好神威也。”

李道长诵起“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青烟缭绕,经声悠扬。

鲁渊道:“花如意虽为奸佞之臣,但其素来忠君,并无二心,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也让人不忍。”

龙成此时方才睁开眼睛,见花如意躺在当下,也觉震惊。

良久,李道长诵经毕。

李道长道:“公子安心,花少监尸身,贫道会安葬山间。”

龙成道:“成儿一时失手,不想竟杀了人。”

朱店主道:“此人该杀,公子不必在意。”

龙成道:“暗月使逃走,或会招来祸端。”

李道长笑道:“无妨,无妨。贫道与朱兄都曾斩仙杀鬼,不怕祸端?”

微生南薰道:“龙大哥放心,暗月使不言不写,只行命令、报结果,不报详情。”

龙成方才安心。

李道长将鲁渊与龙成、微生南薰送到岛边石港。

三人辞别李道长,朱店主请三人上了一艘松木楼船,楼船上有数十名船工,阁楼雕琢精巧,一应所需俱全。

朱店主命开船,先到时中客栈取了枣红马和杏黄马,便行船向北,望大江而去。

无边洞庭渐渐远去,巴陵城楼擦身而过,滚滚大江在望,龙成感慨万千。

鲁渊道:“老夫已脱险,你有何打算?”

龙成道:“成儿需回山向家师复命。”

鲁渊道:“复命个球!让那老儿为我担心几天,无妨。天下之大,须多加游历。我有一件要紧事,你肯替我办吗?”

龙成道:“成儿听凭先生差遣。”

鲁渊道:“华夏大地,以农耕为本,北方诸族,则以游牧为业。

中原物产丰饶,常为北方诸族所需。

然则中原常以夷狄为患,不与其通商。

自古夷夏,商路通则和,商路不通则战。

遥想汉室当年,西域商路通达,夷夏互通有无,互相和睦,为今世所不如。

五胡十六国,华夏虽受重创,北方各族也多有灭国之灾。

如此两败之境地,实乃夷夏同悲也。

华夏与夷狄同出炎黄,夷夏同源也。

十六国间,匈奴、乌桓、鲜卑、柔然等族多部与中原人混居,已融为一族。

目前皓月国策,对外族以征战宣威,此乃祸国之策也。

现今月国边境,西有吐蕃诸部、吐谷浑、高昌,与月国常有小战,不成月国之患。

突厥建国于中原内耗之际,现雄踞西北及北,突厥大月必有一大战也。

东北契丹诸部,族人骁勇善战,虽现未立国,已有崛起之势,今被挡于长城之北,燕山之外,不能与中原通商,常侵扰燕赵之地。

老夫观华夏势运,幽州为后世命门也。

幽云不可乱也,幽州若乱,九州难安。

契丹实为华夏之大患也。契丹兴盛之时,便是华夏苦难之日。

南北分治之局面或将重演,老夫常常忧心嗟叹也。

成儿听好,我托你所为之事,便是这北安幽燕云三州,怀柔契丹。

轩辕卑鄙刚愎自用,倒行逆施,皓月不能行此举。

以江湖之身行庙堂之事,非你龙成不能为也。

此举若成,不仅益于月国,更益于后世千秋,此乃不世大功也。

成儿,你能受老夫此托吗?”

鲁渊一番感慨之言,龙成早已感化,龙成道:“先生大义也,成儿全力为之。”

鲁渊含泪道:“九州安危,系于公子一身。公子受老夫一拜。”遂拜下身去。

龙成急道:“万万使不得,成儿惶恐。成儿虽不才,也明了家国大义,成儿百死莫辞。”将鲁渊拉起身来。

鲁渊拉着龙成的手,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凡事以家国大义为本,你明白吗?”

龙成道:“成儿明白。”

鲁渊道:“‘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成儿你当广结燕赵豪杰,为民造福,为国尽忠。”

龙成道:“成儿谨记。”

鲁渊又道:“此行非一朝一夕之功,有千重阻难,更有万重艰险。凡事尽力就好,定要保重自身。”

龙成点头答应。

鲁渊对微生南薰道:“南薰听好,缺月举事,当不犯幽燕云三州半土。”

微生南薰道:“南薰定不负先生。”

鲁渊道:“缺月得国,当怀柔四方,以夷夏一家为国策。”

微生南薰道:“南薰铭记于心。”

微生南薰重新认识了鲁渊。这位老人,非为江左计,非为月国计,乃是为天下计也。

水流愈急,船已驶入大江。

江流滚滚,龙成的心潮亦如江水,奔腾汹涌,滔滔不绝。

只用了两个时辰,楼船已至郢州。楼船在郢州停港,龙成拜别鲁渊、微生南薰和朱店主,互告珍重。朱店主又赠送龙成沿途盘缠,龙成谢过,牵枣红马下船。

楼船下金陵,红马上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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