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书睿一番胡搅蛮缠,瑶姬雪仍是笑得疏远而谦恭,起身接过他递来的酒,没半分寻常女儿扭捏娇作之态,仰头便饮尽爵中酒。
“张公子这酒,奴受用了。”
半斜着爵杯看向张书睿,瑶姬雪轻拭唇角酒迹,但她豪爽的一面,让在座皆鼓掌叫好,使得云城更加寓意不明。
“瑶姑娘果然豪爽,确实当得起女中豪杰之称。”
此言一出,瑶姬雪笑得越发深不可测,跪坐于下首,神色未变的看向他。
“奴乃风尘中人,如何当得辰王缪赞,只是早已习惯罢了。”
瑶姬雪并非傻瓜,琉璃阁这张偌大的消息网,别说小小皇子王孙,就连九五至尊都垂涎不已,但琉璃阁深不可测,却与外界表象大相径庭。
当初,她们之所以会创立琉璃阁,为得就是在帝都站稳脚跟,能够掌握朝堂的第一手信息,现如今,怎会白白将打下的基业拱手于人?
但今日云城却表现得有些捉摸不透,他听瑶姬雪此般说话,仅只笑未语,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案,像是等待什么人,又像是等待某种时机,着实耐人寻味。
事实上,瑶姬雪猜想的不差,云城对琉璃阁垂涎已久,可他更好奇琉璃阁与慕容府之间的关系,坊间流传,慕容府时常有人往返两处,虽然流连风月场所不足为奇,但此人身份却实在令人疑心,竟然是位闺阁女子。
恰逢今日,有探子来报,慕容府闺阁再至琉璃阁,云城闻讯后,便早早来此,他倒要看看,这个琉璃阁背后隐藏的人,到底是谁?
“辰王殿下,子栾来了。”
就在几人各怀心思之际,屋外候着的辰王府家仆突然入内,俯于云城耳旁浅语片刻,又恭恭敬敬退出屋去。
瑶姬雪见此,顿感有异,双手于袖中紧握,微微敛下眼,闪过一些莫名情绪,然后便听见云城说话。
“不管瑶姑娘是否相信,本王都句句不假,好了诸位,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这云城发了话,在座众人哪敢不从,歪歪斜斜相携起身,朝彼此拱手道别,由各家仆人搀扶着出了房间。
“辰王的话,奴记下了。”
而瑶姬雪在云城经过身旁时,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答了话,然后,直至所有人消失于夜色中,她的眼神才逐渐变冷闪过一丝狠色,辰王云城表面看似无害,甚至在朝中以怯懦著称,实则绝非善茬。
但凡是善于攻心计者,他会于众伪装自己,要么是为求自保,要么是另有所求,而这云城显然是后者,连不善揣测人心的瑶姬雪都能看出来,足可见云城野心之大,不比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瑶姑娘,我家姑娘想见此人,还得有劳瑶姑娘代为引见。”
半宿忙碌,几乎快让瑶姬雪忘却正事,碧瑶的到来恰好将她拉回现实,沉默着接过锦囊,不由再次微蹙眉梢,稍纵即逝。
就像慕容嬿说得那样帝都不过是偌大棋盘,众人则是这棋盘上的棋子,要么成为有用之棋,要么成为无用弃子,可若要在帝都有所作为,光是成为棋子显然还不够。
饶是明白如瑶姬雪,最终也只能苦笑着烧毁锦囊,这局棋,她是注定要走下去,否则,她怎会遇上慕容嬿等人,又怎会与她们成为挚友?
炭火燃尽,锦缎成灰,瑶姬雪垂目推开火炉,随着咔咔几声响起,就见屋子东南方墙面突然裂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来,而她则是没有丝毫犹豫进入其中,随后,暗门骤然关闭又复作墙面。
瑶姬雪进入暗门后,沿着弯弯曲曲的暗道,直到某间密室前停下,蹙眉在墙面摸索片刻,才推门而入,点燃火把继续前行,并从另一条道回到地面,转道朝琉璃阁毗邻的巷子走去。
距琉璃阁不远处,有座极大的府邸,青砖黛瓦,绣闼雕甍,屋宇梁冀,如行云流水,富丽堂皇,终日难见人烟。
然而便在这宅院前,张书睿此刻正叩着俯首耐心等待,就在不久前瑶姬雪亲临张府相邀,让他到此处一叙,这倒让他有些奇怪,平日里他常去琉璃阁听曲,却一直不知琉璃阁背后还有此等存在?现下想想还真是奇哉,怪哉!
不过没等他多想,府中已有人前来开门迎客,是碧瑶盯着冥篱出来,待看清张书睿后,忙与其互为见礼,侧身引他入内。
“张家公子有礼了,我家姑娘已恭候多时,还请公子入内叙话。”
踏入宅门那一刻张书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处宅子怪异得很,宅院是极大,可绝非寻常住家宅院,入目所在全是飘荡半空的白色百条让人不寒而栗,仔细看去又还能瞧见些花草。
总之,就是透着股诡异,也提示张书睿,宅子主人的非同寻常。
但不论宅院如何诡异,或虽只有萤火之光照耀,此间行走者面无惧色,好似观赏般骤步而行。
打从走进院子碧瑶就留心观察张书睿,只见他是呼吸平缓,行走姿态无异,不由笑了笑,也没做声的放缓脚步在前领路,直至前院分岔口处,张书睿不知为愣了神,等再回过神看去时早无碧瑶踪迹,他不由微蹙眉头,袖中双手随之一紧。
恰逢此时,阵阵琴声飘然而至,嘈嘈切切的像是珠落玉盘,又如宛转鸟鸣在院内四处飘荡……
一听到这琴音,张书睿顿时双眼放光,适才的敌意尽数消尽,急忙寻着琴音赶去,他倒要看看究竟何许人能得如此造诣,竟可堪比大行第一琴师?
从张书睿所在到抚琴处似数步之遥,便可隔着纱幔瞧见水池中央的亭阁里燃着嫣红色大灯笼,其中一妙龄女子跪坐案前,双手或轻拢,或慢捻,或抹或挑,悠扬琴声就飘扬而出。
“原以为琉璃阁瑶姑娘已是琴技天下无双,却不知姑娘琴艺更胜一筹,今日有幸得姑娘相邀,真乃景德三世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