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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贞香

我又梦到我的牛子。他满脸是血,蹒跚着从我身边走过。任凭我扯着嗓子大声呼唤,他却头也不回,如一缕轻风光临我的面颊后,又悄然远去。我的****裸露,衣襟张扬地在风中肆无忌惮地忽闪着,我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一丝的羞耻感,因为只有我颤动的****才让我感觉到我是一个标准的美人。

我家居长江边,饮的长江水,出落了一身长江女儿的好水色。谁知道我竟然闯进了山林,做了山林女权的缔造者。这是我今生最大的荣耀,也是我今生最大的悲哀。在世上所有女人的心目中,她们渴望权力的虚荣与虚名。由于世俗的羁绊,她们又不得不放弃这种狂妄的念头,被迫无奈地离开了虚罔的笼罩,可是她们哪里知道,权利对于女人是一种错误的惠顾。我想到唐朝女皇武则天,假如让她重新选择人生,她不一定选择遁入深宫,更不会选择一统天下的金銮宝座。她有那种心魄,不过是当时的局势逼着她在存亡之道上斗争的必然结果。

在充满飘渺气息的山林中,我带着一份伤心绝望,回顾着我用全部女人的赤诚和女人的心魄凝结的山林。回顾着我这些年来心思,对人生的执拗得麻木的情感。我的眼角溢出几星灼热的泪水。我为山林费尽了心思,可是又有谁把我当作一回事呢?牛子死了,谁还能用他的热诚滋养我诗情画意的情怀?谁还耐着性子,支楞着耳朵去聆听一个女人的灵魂絮语?

我已经付出爱情、亲情这样双重的悲惨代价,可山林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买我的帐,这的确是一个权者最大的悲哀。面前这片悲哀的山林,还能指望我继续经营下去吗?我是不忘旧情的人,我忘不了与牛子风尘雨露中快乐的劳作……

我想着我的前半生,三十年来我的大跌大宕大离大合,许多事情经过岁月的双重淘洗,都变得淡逝了,惟独我伤裂的情感却没有被流逝的年华之水冲去,它日益丰满地储存在我的身体里,使我有着濒临着黄皮瘦囊,身心瘫痪,搁倒在床上的危险。

山林使我误入迷津,再无退路,以至于错事怪事迭出。扭曲变态,精神一再面临着崩溃。我要逃离山林,逃离一切把我逼上绝路的处境。现在看来,山林里的一切在我的思绪里只是一种氛围、一种背景。我已无法让山林在我手上重新兴旺起来,告别对山林的经营权,在我已是迫切和残忍的选择。可是移权给谁?

我打算让自己卧病不起,在这座简单而陈旧的木楼里,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用自己冷静的双眼,观望着山林中的一切人物。我冷静得近乎于无情,我审视着他们一出悲喜难料的人生之剧,怀想着这些年来山林给女人们带来的各种命运与变革。

对于牛子的死因,让我对山林中任何人的忠诚与可信做出了否定。我不愿与任何人再说无用的废话,我要整日闭紧我的眼睛,用我活跃的思想去料理着将要面对的生活。栓柱的猖狂我不会放在眼里,金枝的贤忠我已经记在心里。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现在的感受,唾沫多了能聚积成大湖。我躺到床上面对着的是另一种生存状态,是一种靡乱而发霉的疾病气息。

万事都在它固定好的尺码内发展,也许是山林的气数临近。顺其自然吧。谁都没有必要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反抗与努力。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可正是因为我嫁给了高根生却使我变得不平凡。我在男性优越的苍海风云中以自己的才智与机遇占领了一方山林,然而我的本性却从来没有促使自己成为一个女权欲狂。我的自然天性中,我的潜意识里,有着一份与山林浓稠的化解不开的情缘。我许多次放弃过山林,可是现在想起,那不过是一次次抽刀断水的天真幻想,我是无法进入道家那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高深境界。

一个黑夜的消失,预示着另一个黑夜的降临。山林的故事总是在黑夜里演绎,于是我害怕起黑夜。但是害怕的事最终还是要发生的,命中注定那是难以逃脱的,也许不久就要面对。就像在战争和耻辱面前的选择,假如你选择了耻辱,那么你将来还要面对战争,这是坎坷生活中的生存逻辑。

我的黑夜几乎就是白天,而我的白天恰恰是黑夜。如果日月轮回的自然规律由着我去选择,我可以拒绝白天,保留黑夜。因为黑夜不光是浪漫的,而且还能让人产生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这样所有的丑态不至于暴露得那么彻底。

山林的末日就要到来,我害怕那一刻的到来,又望穿秋水地盼望着那一刻的到来。山林土崩瓦解后,所有的山民便会飘零四散,高家这一富裕的山林家族,从此如燃尽的油灯,一步步走向覆灭的深渊,我在覆灭之时完全解脱。我要结束这种漫长的苦难,因为我不忍心将我的青杨推进这个充满苦难的家园。假如她继承了我的权位,那么她的苦难便开始了,以后越走越艰难,几乎看不见一星光明。苦难的连锁性如灰色的气息,弥漫在山林之中,阴魂不散。

我每日不出阁楼,即使是白天我也要拉上窗帘。屋里的摆设已经很陈旧,我惶然四顾:柜子上的油漆已失去了往日耀眼的光彩,几口硕大的花瓶内插着几支孔雀翎,碎毛颓然地凌乱着。

我记得在拥有根生的日子里,也是我初入山林,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家养的孔雀。夕阳西下时,根生常常收了工,带着我来到崖底,两岸的潮气还没完全退尽,孔雀迎着余辉打开它绝代风华的扇子,夕阳的光辉在扇羽上编织着缤纷的梦幻,璀璨夺目,孔雀像山林中的高家是世袭的贵族,他们共同拥有着善良、美丽、高贵、超然的特征。这些孔雀翎是一只最美的孔雀死后,根生亲手拔下来送给我的,每当看到它们,我都会在刹那间感觉到窗外夕阳的气息,和山林中万物的芳香。

那一年,叶儿打扫房屋时不小心折断一根翎子,我直气得骂了她一场。这个死丫头自从跟了我,每日没三顿饱饭,倒是有三顿饱气受,成日里鬼魅似的直往根生面前跑,活活泥姑娘占了个土性子,难缠到头了。这辈子我除了恨日本人就是恨她了。拿她和金枝相比,连金枝的脚后跟也抵不上。

入夜,我躺在床上,所有的记忆和所有的幻想会聚成一种安然而恐惧的急流,冲刷着我伤痕累累的灵魂。我感到山林不久就会发生一件大事。朦胧之中我看到了血,那可怕的血,听到了几声清脆的枪声和惨叫,我看到了一个带血的身影,想大叫一声:

“牛子——”

芳草丫头守在我的床边,问:

“太太,您又做噩梦了?”

我说:

“不,我听到了枪声,我真的听到了,夜里的枪声最真切了。”

丫头们吃惊地说:

“太太,您也听到了吗?”

我大叫:

“你们快一些去找老一点跟过老当家的山民。告诉他们,我有话要说。”

几个大一些的丫头们拼命跑了,随之我立即听到楼下金枝的惨叫,那叫声使我如被尖刀刺伤一般的疼痛。我真希望那几位忠实的老山民听到枪声后赶快到来。假如我和丫头们下去,就会在慌乱中被叛逆者杀死。青杨披散着头发跑来,扑到我怀里,我把女儿放进衣橱说:

“青杨,娘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你要躲过这一关,听娘的话,不管听到什么样的动静,你都不要轻易走出来,否则你就是咱山林的罪人。”

青杨看着我,如一只可怜的羔羊走进了荒凉的沙漠,双眼充满迷惑而恐怖的神色。女儿的这种神态显出一种被囚的无奈。这种被囚的生活没有高墙和铁栅栏,只是一个衣橱。可在女儿的心里它是一种枷锁,它锁住了女儿质地脆弱的尊严。

在这关键时刻女儿终于喷发出维护母亲的呐喊:

“娘——,我不想藏起来,我要保护娘。”

女儿对我的爱,搅和得我心神不定。她的举动是一种反叛,有一种我行我素的意味。这种举动打破了山林本来不和谐的气氛,但我还是忍耐着毛躁的心理,双膝一软跪倒在女儿的面前说:

“青杨,娘一辈子给无数个有恩的人下跪过,可你是娘今生最后下跪的一个人。现在娘跪在你的面前求你,你藏起来吧,娘要面对的是一场血腥的恶战,咱孤儿寡母是敌挡不了的,但总要活下去一个。”

女儿把我扶了起来,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我的一切在她的面前已经昭然若揭,我的灵魂赤裸裸地展示在女儿的面前,这是女儿出乎预料的。

女儿刚刚藏了起来,几个老山民就到了。他们老的已经不成人形了。隆起的脊背和皱褶满面的脸膛使他们显得猥琐不堪,他们依然保持着传统的礼节,对我三拜九叩。我的心头骤然升起一种飘忽不定的忧伤,这种忧伤泛着淡淡的咸味,它们弥漫了整座阁楼。

我和他们说:

“我已经听到了枪声在夜里尖利的炸响,我们的山林从老当家的手里已经立下规矩,是坚决反对在山林中杀生害命的。你们也算几朝元老,老当家特许你们带枪,现在你们手中的猎枪今天要派上用场了,我们出去一定要制止这场血腥之战,哪怕同归于尽也再所不惜。”

大家齐声答应着:

“听太太吩咐,服从太太指令。”

我站在屋里还目四顾,就像一位成熟的母亲在操练着一群幼稚的孩子。我把芳草留在阁楼里陪伴青杨,剩下的人不管男女,都要与我一齐下楼。我和芳草说:

“芳草,你就是大小姐的护身符。”

芳草跪下,坚定地说:

“此时此刻,我们都是同命相怜的,大小姐的生命交给了我,是太太对我的信任。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有多大,我会为这份责任而尽力的。”

我双手把她搀了起来,点着头表示对她赤胆忠心的感谢。

我们刚刚走下楼,只见楼下四门大开,几个手举火把的男人立在门口,栓柱抓住小雀的头发,里外开弓地猛打,直打得小雀鼻口出血,他仍不罢休,提着小雀的头发使劲往墙上撞,边撞边骂:

“看来你马大爷不开杀戒是不行了,不怕人头落地的就和我作对。”

金枝用尽浑身的力气冲上去,几乎把栓柱撞倒。她指着栓柱的脸说:

“不怕外来盗,就怕地面贼。你这条恶狗,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兽心,但是你不能作践山林中任何女人的性命。都是靠山生活,吃着一眼泉水,你已经是大总管了,你究竟要得到什么?”

栓柱放开了小雀,冲着金枝的脸,反手一个耳光,金枝晃荡了几下,倒在地上。然后狠狠地说: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的性命。今天凡是目睹了六指死亡时在场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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