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年近花甲,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奇特的现象呢。建国,你注意了没有,白马寨一百多栋古民居,没有一栋相同的。大多山字墙,而杨初兰的那排五栋建筑就是一至二级的马头墙,飞檐也是略作举折,外面看不到屋顶的瓦片。大门也是千差万别,有一字门、八字门、拱券门、贴壁垂柱门、牌坊式门、复合式门等等。但有一点相同,所有的民居的门梁上都刻有八卦图。如此现象实属罕见。白马寨真是别有洞天啊!简直就是一部明清建筑的宝典。”王教授由衷钦佩地说。
聂建国连连点头,一个劲地说“对对对”,应着导师的话。
来到“父子符卿”牌坊前,王教授仔细端详着那条断断续续的巨龙,折服道:“白马寨的先人真乃大智之人!一般智者想不出如此高招。”一会儿,忽然翕动着鼻子,疑惑道:“怪哉,我好像闻见一股淡淡的翰墨之香。你们闻见没有?”
聂建国马上接嘴说:“对对对,真有一股翰墨之香,挺浓的。”
杨雪梅一愣,站住了,鼻子吸了吸,似乎真有一丝丝翰墨的香味,兴奋道:“贵人,你们是贵人啊!看来白马寨又有大喜事了!”
“此话怎么讲?”王教授好奇地问道。
“你们跟我来。”杨雪梅加快步伐,领着师生俩来到一口长方形井圈的水井边,指着水井说,“你们看,这水井里冒着一缕缕似有似无的岚气,翰墨之香就是从这里来的。”
王教授嗅了嗅,觉得香味更浓了一点,点点头说:“正是。奇怪,水井里怎么有香气呢?”
杨雪梅说:“这口井是白马寨七口古井中最有名的一口,叫‘香泉井’,挖于公元1321年,也就是元朝至治元年,至今有近七百年的历史了。这口井的奇特之处就在于,每当白马寨有大喜事来临,井里就会冒出翰墨之香。而且非常灵验。村里人都叫它神井。人们出门做生意或读书,临行前都要来这里喝一口井水,装香烧纸打爆竹。这井里的水还有点淡淡的甜味,你们不妨尝尝。”杨雪梅从井旁边一户人家里拿来一个竹端筒,弯腰舀了一端筒水,递给王教授。
王教授从来没有喝冷水的习惯,有点犹豫。杨雪梅说:“没事,不会拉肚子的,我们村里人都这么喝。”
王教授大概受到了香泉井水的诱惑,一股豁出去的样子,接过端筒,喝了一小口,像品尝茅台酒似的咂了咂嘴,高兴地说:“嗯,真的有点甜。”
聂建国马上接过导师的端筒,喝了一口,大声道:“哎呀呀,像放了蜂蜜似的,这股甜味有点特别,什么矿泉水都没有这么好喝。”
王教授十分欣喜地对一直陪同在身边的杨金娇说:“杨书记,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意外惊喜一个接一个。我有个学生在中央电视台十套《神奇中华》栏目组工作,他们经常去全国各地拍摄一些特别的民俗和风景。我看你们白马寨就很值得一拍。我回去就打电话给他,请他来拍一拍。我看见你在编写《白马寨经济社会发展十五规划》,我看你不妨将旅游放进去考虑考虑,这里值得一看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杨金娇惊喜地说:“哎,老先生这个建议好,是个金点子。我们一定好好研究研究,开发白马寨古村游。”
中央电视台十套节目的电视记者尹平,正在江西九江拍摄《神奇中华》专题节目,忽然接到导师王教授电话。导师在电话里说,丰城有个白马寨,非常神奇,适合入选《神奇中华》节目,如果不来拍摄,是对宝贵资源的浪费,会终生遗憾。尹平知道,导师是个非常严谨的学问家,很有眼界,一般的东西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既然导师如此推崇,那就一定有拍摄价值。于是,结束了手边的工作后,马上带着一个同伴女记者梅丽,来到南昌,找到聂建国,匆匆奔赴白马寨。
公共汽车在白马寨村口稳稳地停住,慢慢吐出一个个行色匆匆的旅客。聂建国一行三人刚下车,就看见一个漂亮女子手中提着一架照相机,带着一伙八九岁的小学生,从北屏禅林走来。聂建国仔细一看,嗬,不正是杨金娇书记吗?她怎么带着这么多小学生?于是,快走几步迎上去,热情地说:“杨书记,您好!您怎么带着这么多学生?像个老师似的。”
女子一愣,随即爽朗地笑了,说:“小女子本来就是正宗老师,怎么是‘像’呢?”
聂建国也笑道:“杨书记真会开玩笑,我前不久就在村委会见过您,您还当过我们的向导呢!”
“我与先生素不相识,怎么当过你的向导?”女子笑得前仰后合,银铃般的嗓子像金属撞击时的脆响,格外悦耳。
聂建国紧锁眉头,说:“您真是老师?”
“这世上假东西太多。可是,我这个老师可不是假的哟!”女子大笑着问那伙小孩子,“同学们,我是不是你们的老师啊?”
“是——”参差不及的稚嫩之音拉得长长的。
“这就怪了,”聂建国抓抓头,莫名其妙道,“您真不是杨金娇书记?”
“你这先生真有意思,我说不是就不是,名字还能随便改?”
“那您叫什么名字?”聂建国突然对眼前这个女子产生浓厚的兴趣,心想,这明明就是杨金娇,怎么说不是呢?
“初次见面就打听本姑娘的芳名,不太好吧?不过,我看在你认识杨金娇的分上,就破个例,告诉你吧。姑娘我也是白马寨人,也姓杨。名字嘛,你听好:有木是根,无木也是根(艮),移木换金不是根;有木是桥,无木也是桥(乔),以女换木不是桥。这就是本姑娘的芳名。”女子笑嘻嘻地说。
聂建国抓抓头皮,皱着眉头,说:“这叫什么名字……”
女子咯咯地大笑着,说:“你就慢慢想吧!同学们,我们走啰——”
“美女请留步。”尹平一下车就看见了这个女子,心中怦然一动:好漂亮的一个女子啊!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一个粉红色的太阳帽,身姿婀娜,线条优美,宛如一朵刚刚盛开的荷花。他迅速地将自己身边的梅丽与那女子对比一下,觉得这个在台里有名的台花在那女子面前顿时逊色几分。噫,乡下地方竟有这等美女?刚才听了女子和聂建国的对话,觉得这女子不仅漂亮,而且极有素养,很不简单。于是,有意要和这女子搭讪几句,便主动自我介绍道:“美女,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来白马寨拍摄节目。看得出,美女不简单,我能采访您吗?”
女子看了看尹平手中微型摄像机,似乎有几分相信,含笑说:“这位先生,别一口一个‘美女’的,叫得怪难为情的。我是女的不假,但是不美。我也没有什么可采访的。您要采访美女,我向您推荐一个资深美女:九十多岁,是我们白马寨头号美女。她身上有不少值得采访的东西。”
“谁?”聂建国马上接嘴问道。
“你又要猜一猜了。也姓杨,名字好记: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换水成海,换心后悔,换雨倒霉;百花未醒,独其盛开。”女子说。
聂建国刚举起手,女子捂着嘴笑道:“你可不要再抓头了!再抓,头发就抓光了。”
尹平打了个哈哈,说:“有意思,有意思。我想想。”尹平思索片刻,说,“名字的第一个字是‘雪’,谜面是唐朝张打油的一首打油诗《咏雪》;第二个字的谜面是美女创作的,我想,大概是个‘梅’字。对不对?”尹平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说,“请恕我冒昧,如果我没有猜错,美女你的名字是银娇。”
女子一愣,马上甜蜜蜜地笑着说:“到底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见多识广,智高一筹。说对了,加两分。”
“真逗。”尹平看了一眼杨银娇手中的照相机,说:“美女,你这是在搞摄影?”
“对。北屏禅林有一棵千年古樟,古樟有一个大洞,竟然藏下了我班五十六个同学。我拍了这张照片,想去投稿。”杨银娇说着打开数码照相机镜头,现出刚才拍的照片。
尹平三人同时围着照相机观看,几乎异口同声道:“哎呀,这么大的树洞,从来没看过。”尹平晃动着手中的摄像机,说,“美女,能带我们去看看么?我们拍摄下来,到中央电视台播放,古樟不是一下子就扬名了么?”
“那是最好不过了!同学们,你们先回学校去,我带记者叔叔阿姨去拍摄刚才那棵古樟树。”杨银娇朝学生们挥挥手。
走进北屏禅林,穿过前厅,来到观音堂西边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里,一棵婆娑的香樟树好像一把巨伞,将一个偌大的天井遮得浓荫匝地,几缕阳光艰难地穿过茂密的树叶,笑眯眯地躺在天井里。樟树四周用麻石砌成一个四方的土台子,树蔸裂开一个不规则的近似椭圆形的豁口,树干三米来高处也张开一个豁口,并将一团柔和的阳光灌进豁口,使得下面的豁口呈现幽幽的亮光。
“这棵樟树真是有些年纪,”尹平显得很有见识地说,“可能不少于一千岁。”
杨银娇纠正说:“你说得太年轻了。前不久,中科院一位专家来考察鉴定,树龄一千六百年。”
“哇!”聂建国不无夸张地瞪大着眼睛,惊奇道:“这么长的树龄?少见,少见。我们几个人手拉手,看能不能围过树身。”
“就你们三个人?别蚂蚁打哈欠——口气大!你知道这树围多少吗?一十二米六!你们三个人手拉手有这么长吗?我们刚才是十个学生手牵手才围过来的。”杨银娇高门亮嗓道。
正说着,一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走过来,说了声“阿弥陀佛”,十分虔诚地对众人说:“这树是棵神树,不但保佑北屏禅林香火旺盛,而且保佑着白马寨芸芸众生福祉长久。”
尹平看了一眼相貌还算端正的尼姑,说:“请问这位女师傅,看来这棵古樟还很有一些来历哟?”
“阿弥陀佛”,尼姑说,“说起这棵神树,那可就神奇了。”尼姑犹如亲身经历一般,带着三分渲染七分虔诚的口吻娓娓说起古樟不平凡的神奇历史。
时光倒回到明朝永乐二十年,用公元纪年法就是1422年。一位身材伟岸的和尚云游到白马寨西北边,只见一片茂密的樟树郁郁葱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树林中,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在一边筢着地上的枯树叶,一边比赛着背诵《三字经》。东边叶家山上翠竹修篁,青翠欲滴;西边塔岭峰宝塔入云,云遮雾罩;南面溪水清清,池塘如镜;北边一水逶迤,飘然西去。和尚看得入了迷,连声叹曰:“善哉,善哉,此处儒学盛行,风景优美,真乃修寺建庙的绝佳之处!”此人就是庐山高僧北屏禅林第五代住持不昧大师。
不久,不昧大师征得白马寨村民同意,率领众徒来到白马寨,选择这片茂密的樟树林建造白马寨北屏禅林。
建造寺庙,自然要砍伐树木,整理地基。四周的树木能保留的都保留着,中间的就要全部砍伐。中间的樟树基本砍光,只剩下这棵古樟。不昧大师犹豫了:砍吧,可惜;不砍吧,今后树根盘根错节,突出地面,岂不影响墙基?考虑再三,还是忍痛割爱,决定砍伐。
怪事发生了。四个小和尚拿着大锯从树的两边开始开锯,刚拉动锯片,树上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锯片的深入,香气越来越浓,令人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锯着锯着,锯口白色的锯末渐渐变红,突然一下子变成暗红的血浆,汩汩地流出来。树东边的两个小和尚忽然“妈呀”一声尖叫,晕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西边的两个小和尚赶紧停止锯树,慌慌张张地跑到方丈室,结结巴巴地对着不昧大师说:“师父,不好了,不……好了,樟树……出血了,两个师弟吓……死了……”
不昧大师大吃一惊,感到不祥,匆忙来到古樟下。见两个徒弟倒在地上,树干锯口处流出暗红的血浆,地上一大摊血迹,吓得面如土色,赶紧端来紫铜香炉,点香烧纸,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频频磕头,哭腔哭调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恳请大神原谅贫僧无知,冒犯大神。”
随着不昧大师不停地念叨,锯口处的血浆渐渐止住,地上的血迹也慢慢不见了,两个小和尚很快苏醒。不昧大师再次作揖道:“神树,神树也!此树不可砍伐。”为了不影响寺庙的墙基,只好围着古樟树四周建房,中间自然形成一个方形的天井。年长日久,锯口慢慢开大,变成一个大洞。**********时,北屏禅林关闭,古樟一度面黄肌瘦,枝叶凋零;改革开放后,北屏禅林重开,信众们给菩萨重塑金身,古樟又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既然是神树,那我们作个揖吧。”尹平放下摄像机,三个人虔诚地对着古樟作揖鞠躬,然后,认认真真地拍摄了几个镜头。
离开北屏禅林,与杨银娇分手时,尹平怅然若失,依依不舍。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杨银娇,说:“杨老师,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常联系。请问您能给我一张名片么?”
杨银娇接过名片,瞥了一眼,随便往裤袋里一插,嘻嘻哈哈道:“一个乡村孩子王要名片干什么?我也不想‘明骗’。你走南闯北,肯定走到哪骗到那,名片满天飞,见人就明着‘骗’一下。咯咯……”
尹平红着脸,低声说:“我可不随便向姑娘发名片……”
杨银娇止住笑,闪电似的扫了尹平一眼,脸上不觉飞起一朵红云,掏出名片扬了扬,做了个很优雅的告别动作,破例的没有笑,戚戚道:“拜拜!后会有期……”
尹平看见杨银娇走出几步后含笑回头反顾状,真可谓“回头一笑百媚生”,心中立即像穿过了一股电流,麻酥酥的,便也夸张地挥动着手,恋恋不舍而又十分自信地说:“后会有期……”同来的女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低着头,一如既往地默不作声。
告别杨银娇,尹平三人来到白马寨村委会。刚敲开书记办公室的门,尹平猛地一惊,说:“杨老师,你……”
这正是:
白马古村珍宝多,惊喜连连乐呵呵。
金娇银娇难分辨,俊才心中暗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