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好，跟我搬到城里住楼房了。
莫：其实你不用拐弯抹角的介绍，你就直接说：“我姥爷也姓毕”就成了（笑）你一说我大约就知道你是谁了。
小林：我们的任务是搜集整理凤城古往今来，尤其当代名人故居资料，给凤城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财富，刚好先生也回到凤城了，可否谈一下老屋与新居的感想。
莫：（淡然一笑）我算不上什么名人，只是在家乡的滋养下写了小说，又碰巧成功了而已，还是去记录下凤城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名人故居吧？
小林：要不先生谈一下文学意义上作家的故居吧。
莫：（如果不是莫言先生可改成另外一名人有可能接受采访的）
这是我在凤城的城中居所，是由东北乡进入城中的栖居地和落脚点。上世纪几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发小好友世家兄的招呼下，在凤城其他朋友的帮助下建起的，我在此居住了五、六年之久。那段时间回凤城创作体验生活就住在这里《白棉花》《红树林》《丰乳肥臀》等书就是在这里完成的构思与创作。我只有双脚踏在故乡故居的地面上，写作才有根基才有不竭的动力和源泉。当然，东北乡的老屋是酿成《红高粱》的原浆，是酵母，是发祥地。
小林：先生的老家老宅，我去了四趟，一趟有一趟的感受。
莫：故乡、故居对一个人写作的影响太重要了。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下人，即是脱离农村三十多年，进北京也有二十五、六年了，但我骨子里还是乡下人。我虽在城市中浮着，根却扎在凤城东北乡中，我只是个伪城里人或说只是准城里人，说实在的，即使分居在城市的新居中，噢，我前年换了房子，住上更宽畅一些的新居。我的心仍在乡村，在东北乡。我写了很多小说散文，都是围绕了我当兵前的记忆展开，我也写过城市，但你要仔细一看，城市题材中，仍有我童年，少年时故乡故居的影子。
小林：这就是说，一个人的故乡故居要影响作家一生的创作？
莫：这种儿时青年时期的记忆影象铭刻心中，至死不渝。而且古今中外概莫往外。远的咱不说，就说荷花淀派创始人孙犁先生笔下的白泽淀；山药蛋派领军人赵树理笔下的三里湾；贾平凹笔下的“商州人物”，陈忠实的“白鹿塬”地方；豫军中坚阎连科笔下的耧耙山脉，刘震云的“塔铺”等。。。。。。这些农村走出的作家，一辈子离不开对故乡故居的记忆。
小林：还有路遥的“陕北系列”，东北阿城的“黑土地系列”
莫：不，阿城再怎么写黑土地，透出来的还是城与市的市井味道，阿城老家虽是山东博兴，但他爷爷那代就去了黑龙江，他父亲是哈尔滨生人，阿城自己也出生在这个省会城市中。哈尔滨这个东方莫斯科的城市对他的影响比黑土地多。他怎么使劲写黑土地，从中你也可看到太阳岛、江桥、江堤、秋林公司、红肠、列巴的影子，即使他生活在底层，也透出浓的不开的市民气。
小林：噢，这是新见解。
小毛：（冲上去，手持相机）莫言老师，莫言老师照个相拜。
莫：你好，我还有客人，住一会再照行不？
小毛：住一会你跑了怎么办（学小沈阳）我对你可崇拜了，你写的《没事偷着乐》可幽默了。
莫：（笑）你比我幽默，把刘恒的功劳安插在我的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家乡人的这种普遍存在的幽默精神教会了我写作。
小毛：噢《没事偷着乐》不是莫老师写的，刘冠莫戴了，那《芷？》肯定是你写的，获大奖了。
莫：看来不跟你照个相是不行了，现在你还客气说健在的作家的作品，一会你该把死去作者，《骆驼祥子》什么的往我身上挂靠了。很好，你叫人一下子记住你并喜欢上你的寒暄方式十分有效，看来不久的将来得反过来，我求你照个象了，来小林，照象。
小林：莫言老师好，知足吧，小毛没说他老爷姓莫就算老实的，（照象）来茄子，好，再来一张，好了。
毛：谢谢姥爷（一鞠躬）
小林：文化馆派我们搜集整理凤城老街巷旧民居和历史名人故居。
莫：我算什么历史名人，才五十多岁，你们就准备历我的史了？
小林：不历史你也走当代大名人，在法兰克福国际图书节上，你都跟国家主席习近平，德国总理默克尔，作协主席铁凝一起上主席台，上央视《晚间新闻》还不算名人，近距离跟国家主席同台亮相，咱凤城绝无仅有吧。
莫：你们动意很好，也应该用文字影相？下历史建筑的遗韵。一个城市的古建筑，是记载这座城市特色的名片，其文化积淀，多在建筑风格中体现。上次回凤城我在惊喜家乡街变宽了，楼长高了的同时，对这个老街巷消失的问题，也有所思考。
小林：现在凤城一年一个模样，明清的古建筑，所存聊聊无几，再过几年，就没一点旧城旧居风貌了。
莫：历史发展到今天，在城市化进程上，进入突变阶段，进入飞跃阶段，退回去十几年，敢想敢写的我，也不敢想象凤城的建设会这么快进入快车，不动车的轨道。
小林：连莫老师天马行空奇思诡想的魔幻大脑斗不敢想今天的建设步伐，我辈草民更是望而兴叹了。
莫：当年，我凭着憋在心头的一股子东北乡蛮劲，亲手打造了文学原乡中的乌托邦之地—中国东北乡红高粱原野；今天勤劳的故乡人民，却凭借自己的双手建造出现实的新凤城，把乌托邦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楼宇，公园，体育场所。
小林：先生走南闯北，对家乡建设有没有具体评价？
莫：走南闯北不敢当，仁我觉得现在的凤城，尤其是东部建设，明眼人一看，说她是北方的一个中等地级城市，没人会有异议。换句话说，凤城已经初步具备一个中等地级市的框架规模。
小林：那么先生怎么看老街旧宅的拆迁与新居建设有什么看法。
莫言：一个年代有其特定的建筑形式和格局，凤城五十年前清末民国遗留下的建筑，多是青砖小瓦平房，只地主业主的宅院高大宽畅些，但也无庙堂气象，抵不过如今农村讲究的高堂大瓦房。只是带有斗阁出檐，做工考究点罢了，其有气象的宅院不过七、八，二、三层以上的楼房不过六、七座。儿时我从平安跟爷爷装徒步来到凤城，所谓城区，也只一平方公里大小，火车站，一中教室算是好的建筑了，再就是几处地方遗留下的宅院，驻进了政府机关部门，县府、县武装部，公安局、粮食局、东关、西关小学。城关公社，县广播站，算是自成一体的较好房屋了。解放后盖的二层以上的楼房，只百货大楼一处，且是唯一处，直到1969年建设工交二楼时，再出现第二处摞起来的房屋。当时步行唯一的人民大街，东头到西头二十分钟走完。走完了，没处去了，逛凤城也就悻悻地逛完了，很不尽兴，也很落寞。
小林：这种感觉从先生的小说中可以看出。
莫：如今凤城新楼群拔地而起，用雨后春笋来形容一点不过分。我问了下有关数字，以每年30多万平方的竣工量完成新居建设。好家伙，海潮般漫卷涌来，迅速铺开，我自己也遗失在家乡的楼群中了。这个时代，要求这种建筑模式和速度，这就叫“居宅代有新式出，各领风骚三十年。”
逝者如斯，该退出历史舞台的不必叹息。与时俱进，新居自当屹立时代潮头。这不，我南关的房子已处理掉了，在靠近南湖公园的翰林院，也赶潮流置了新房，与时俱进吗。没事玩去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