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夜找到重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重染一个人坐在喷泉旁的石阶上,有飞溅的泉水沾了她的发、湿了她的衣。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春裳,身上披着一件很明显的男性外套,正仰着脖子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重重。”宸夜轻轻唤了一声。重染飞速地回头,有一瞬间眼底闪过动人的晶莹。待到宸夜靠近时,只看到笑得花枝乱颤的俏脸,醉意弥漫的眸子。
“好冷哦!你怎么现在才来…格格…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似真似假的抱怨参杂着银铃般的脆笑,宸夜看着她点起水葱般的玉指,爱娇地嘟着红唇,跌跌撞撞地往自己身上扑来…“重重,你喝醉了。”宸夜小心地将她拥入怀中,眼波里荡漾着温软得娇宠。
重染迷茫地睁大双眼,梦幻的幽黑毫无焦距。她的手指似要轻轻点上宸夜的眼睫,不过转瞬便细致地描绘着他的唇形。“你是谁?我有些看不清你。”呢哝之中带着浅浅的醉意。
宸夜温温一笑,也不管她是真喝醉了还是有意试探,仍是极尽温存地将她拦腰抱起。“小傻瓜,真认不出我来了?”说着宠溺地亲亲她的鼻尖。重染顿时格格笑了起来,平素忧悒的双眼弯成了两弯月牙:“我是小傻瓜?是呀,我真的是个小傻瓜,小傻瓜…”
她红唇断续呢哝,一双素手轻轻挥舞,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月色下绽放着无与伦比的璀璨光芒,似是黑暗里的一抹虹彩坠入了宸夜的眼睛。真是珍爱。宸夜在心中半是嘲谑地道。垂首望着怀里佳人玫瑰一般晕染的双颊,滥滥的眼波,水滟滟的朱唇,只觉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的美丽,美丽中透出噬人心魂得绯艳妖娇,偏偏身体,却像是花瓣一般得柔软、脆弱,惹人怜惜。
宸夜不由细细审视着她眉眼半眯的慵懒模样,那表情,又娇又媚,就像是等待着主人抚摸、宠爱的小猫咪,直把小爪子搔到了人的心窝里去。就着明亮的月光,他清晰地望进那双烟波浩渺的水眸里,整副心魂不由震了震…或许…呵…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薄唇自嘲地轻抿,眼底得寒漠越发重了些。
重染醒来的时候,半边床铺已经冷了许久。她疲累地从床上爬起,转身去了厨房。让人意外的,微波炉里竟温着绿豆粳米粥,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漫不经心地尝了一小口,又糯又滑的滋味顿时在口腔里散开,重染微微眯起眼睛。昨夜地试探,算是弄巧成拙。惆怅地叹了口气,或许…
宸夜于七点半准时登上前往F市的飞机。
“明月清辉”别苑坐落于风景如画、流光旖旎的落霞山半山腰。这座别苑精致宁静、禅意深深。园林构架以池塘和流泉组合为主景观,在平坦的基地上进行园林规划,在平地上追求深山幽谷之玲珑,海岸岛屿之渺漫;对真山真水进行全方位的模仿,幽深雅丽,引人入画。
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子,掩映中的石灯笼,安静祥和,诗情画意。碧水之上,绿树环绕的庭院,绿意深深。路面上铺展着润饰的砾石和小卵石,修剪的整齐的花木,飘飘洒洒、纷飞起舞的樱花,无一不透出静谧、安详的氛围。园林以静观为主,分为坐观式、舟游式、回游式,观赏角度多个,移步换景,带有传统的耙有沙纹的禅宗花园;湖泊、小桥和自然景观于一体的古典步行式庭院;以及周围环绕着竹篱笆、树篱的僻静的茶园。宸夜由衷地感到心灵的舒缓与放松。
推开和室的木拉门,室内播放着古寺里录制来的悠扬的钟声,有山泉的清冽,雨后泥土的清宁,更有夜暮里坐享蛙声一片的恬然与安心。木桌、木椅、木隔断、木拉门,白色吊灯,水墨画扇,典雅的插花,柔和的灯光,融合自然,由心而发。
“宸君,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和室里,一身精致和服的女子跪坐在木桌前,长发盘起露出一截洁白、纤雅如天鹅一般的脖颈,她面带微笑,气质沉雅,一如窗外纷飞起舞的樱花,高贵绝美,雍容婉约。
宸夜微微一笑,在女子对面坐下,一向清冷的神色里竟然带着几分亲昵和熟稔:“好久不见了,樱君。”
寒绯樱轻轻拍掌,有身穿和服的美丽少女鱼贯而入,双手呈上摆放在精致托碟里的馔食。宸夜目光微扫,知道端上来的是“不以香气诱人,更以神思为境”的怀石料理。包括生鱼片、大酱汤、白饭,用完后再端出的煮菜、烤食,三菜一汤,还有一道小菜“寄放钵”。配上不同的装饰和灯光,并在菜肴中加上自种的花草作为辅佐,不仅香气袭人,而且精致可口、美轮美奂。
用完饭,寒绯樱慢条斯理地表演起茶道来,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昙花静放,细雨无声,其中透出得空灵清寂几乎要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让观者空心自澄。宸夜顿时眼睛微眯,她所用的技法竟是早已失传的日本茶道“三千家”外的怡溪派茶道。室内灯光不知何时已经昏暗下来,只有一双素手如花朵绽放一般在黑夜里彰显出它的神秘与奥义…
宸夜接过寒绯樱递来的茶碗,揭开茶盖,素盏中一朵安然绽放的菊花令他微微出神。“宸君,我的技艺比起她来是不是还相差很多?”宸夜心头一顿,刚刚自己竟然失神!
唇畔浮起微微的笑意,他注视着灯光下巧笑倩兮的佳人,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杯缘:“樱君,你说笑了。”寒绯樱美眸微闪,不再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只是以手掩唇,灵慧地笑道:“听说府上来了一位娇客,能让宸君如此看重,樱子十分好奇。”
闻言,宸夜放下茶盏,笑颜仍旧温温的:“我如今是寄人篱下,还望樱君不要叨扰。”这是拒绝了?寒绯樱一时眸光大盛,不过一瞬便浅浅启唇:“既然宸君舍不得,那我就不去讨人嫌了。”说完,也不再言语地静静品茶。两人看似轻松的谈话却处处透着深意。
宸夜浅浅一笑,本就俊美无俦的容颜透出一抹总被刻意压制得清华贵气,气势顿时如暗夜君主一般,令人心悦诚服。“我还以为,樱君会向我打探令姐寒千黛的下落。”说完黑玉般的眸子闲适地打量起茶室内的摆件。一声轻微的杯盖碰撞尽管被衣袖的摩擦声轻轻掩去却依旧传入宸夜的耳朵,他在心里无声一笑:今晚,寒绯樱注定输了。
许久,寒绯樱果然开口:“宸君真是厉害,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知家姐如何得罪了宸君,樱子若是知情,一定代姐赔罪。”一双美眸虽是半含笑意却透出一抹凛冽冷色。宸夜毫不避让地回视过去,面上也是笑语宴宴:“樱君客气了。令姐和我一向合作愉快。如今令姐下落不明,我也是担忧非常,只是合作的事情一时也不能耽搁,所以…”说到这里,他轻轻一顿,“有些事情,还望樱君多担待了。”
寒绯樱倏然起身,望着庭院内花型优美、粉丽非常的枝垂樱,只觉花雨纷飞、枝条旋舞,一如女子飘扬的衣裙、明媚的笑靥,一时间心如灼烧。静默了半响,她轻轻叹气,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宸君,既然姐姐能把这座清辉别苑送你,我想,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听到这里,宸夜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出了别苑,早有一人守候在侧,一身名贵的纯手工西装,金色麦浪的头发,蔚蓝如海的双眼,似笑非笑的神情,赫然是曾经出现在枫红小区巷弄里的ALAN。“事情办得如何了?”仍旧是低沉慵懒的嗓音,字正腔圆的中文。“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了。”宸夜自行走到驾驶副座。ALAN不由摸摸鼻子,任命地做起司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路上,ALAN终于忍不住问道。宸夜微微一笑,幽暗的眼神掠向窗外:“我对她的计划就是亲而不疏。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合作者。”ALAN闻言一愣,继而灿烂地大笑出声:“仲其若是得知你要他牺牲色相,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还能是什么表情!”宸夜也不由微笑着抚额,笑容中颇见几分无奈。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四字:抵死不从!ALAN再也抑制不住地咧开唇角,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俊美阳刚如降生的太阳神阿波罗一般。宸夜在心中暗暗计较,我卖得可不仅仅是仲其,寒山家可是有两姐妹,那位塞恩家的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在宸夜暗暗计量时,ALAN非常应景得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