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样,爸爸会把我的书包拿在左手,右手牵着我过马路。或者直接把书包背在左肩上,用右手把我抱起来,抑或骑在他的脖子上。当兵的好像力气都挺大的,我看其他家长都得用两手才能抱稳一个小学生。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幸福。爸爸一直都对我很好,当初他还为了我放弃了他拼搏了二十年的部队,提前退休。”
“哎,想到这些,真的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任家乐滔滔不绝,说完这些已经到了学校门口。他们朝顾重远的路虎走去,顾重远为她开门。她进去的时候,听见顾重远在门后问了她一句:“为什么觉得对不起你爸爸?”
她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
顾重远上车,发动后平稳地驶向机场。任家乐的头靠在床上,看着沿路形形色色的路人和车辆,内心忽然忐忑了起来。
她转头对顾重远说:“顾团长,我有点害怕。”
顾重远冷静地看了她一眼,回头注视着前方。而放在档位上的手却慢慢伸向右边,滑过任家乐手上白嫩的皮肤,从她的手背圈了进去,牢牢地握住,他的五指抵在她的手心。
仿佛誓言一般,他缓缓地开口:“小乐,回去以后我们先去你家,看看爸爸妈妈。我们不闹脾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一定会理解的。没什么过不去的,毕竟你是他们的女儿。”
任家乐倏地被他的话震动,鼻子忽而有些酸酸的。原来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是的,有他在身边了,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呢。
思及此,她抚了抚胸口,转头对顾重远欣然一笑。
任家乐带顾重远回家的时候,大概已经猜到了叶菡的反应。
叶菡先是很诧异地看着此刻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任家乐,随即皱眉:“任家乐,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着叶菡的视线慢慢转移至在任家乐后面缓缓走进的顾重远,眼神里略过各种情愫,吃惊、黯然、愤怒……同一时间滑过眼眶,任家乐尚未来得及分辨,她眉头拢得更紧,伸出细长的食指指着顾重远看向任家乐。
“他怎么跟你一起来了?”
“伯母好。”顾重远俯对着叶菡作了个揖。
叶菡撇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任家乐急忙上前劝解:“妈!我和他是有很重要的事回来对你和我爸说的,你别对人家爱理不理的行吗?”
“你和他?任家乐,你脑门被挤破了吗?你把我跟你说的话放哪里去了?被狼给吃了?”
顾重远仿佛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上前几步,站在任家乐的旁边,交握住她的手,异常坚定地对叶菡说:“伯母,你不必怪小乐。究其原因,是因为我。我想要和她在一起生活,所以我和她一起站在了这里,找您和任师长好好商量。若你们不同意,我们当然是不可能结婚领证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懂。得不到你们的祝福,我和小乐就算结婚也会遗憾终生。可是,我们不会放弃,我们会一直等到您俩赞同我们的婚事。”
任家乐像是为顾重远打气一般,将两人的手交错得没有一丝缝隙。
顾重远刚说完,她便夫唱妇随般迎合:“是啊,妈,我们回来就是为了跟您和爸说这些。我爱顾重远,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我没有疯,妈。也许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其他人了,如果这辈子不嫁顾重远,我估计就得单身一辈子了。我是您的女儿,是您的血肉,是您和我爸的结晶,你和我爸这么相爱,我相信您明白我说的话。我们势在必行。”
“任家乐,你!”叶菡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表情,“任家乐,你傻不傻呀?不说其他的,就凭你们之间八岁的差距就是两个半隔阂了知道吗!别跟我说年龄不是差距,你以为八年是白活的吗?你知道在遇见你之前,他做过什么,交过什么女朋友吗?我敢打包票,冲你们这么短认识的时间,除了他的名字他的长相你什么都不知道,没去了解过!还谈结婚?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爱得死去活来就可以结了?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
任家乐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缓和叶菡的怒气。倒是顾重远替她开了口:“伯母,你说的那些我懂。我自认为自己活到现在已经有能力照顾自己同时也照顾小乐,我保证小乐在物质上不会有任何的担忧,如果小乐愿意,她毕业以后可以找份工作,但我更希望她能随军,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也可以更好地照顾她。”
“至于我之前的事,我相信您一定有所了解了。小乐不问我是因为她相信我。而我不说的原因相信您也明白。我是完全不介意告诉她的,等有朝一日她想听了,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地向她说清。如果您不介意、她自己也想知道,我会全盘托出,所有的,发生过的一切。”顾重远目视着叶菡,语气淡淡的,看上去漫不经心,可字字份量都极重,敲打着叶菡的心,让她不由锁紧了眉头;同时像一把刀在任家乐的心上一划一笔,将他的真心刻下,成型,永垂不朽。
任家乐本就没想过要追究他的从前。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完全可以不在乎他的从前,只要他的从前不再影响他的现在。任家乐就是这样的,她只需要顾重远的现在和将来。谁还没有个过去呢,过去犯过错难道一生都无法谅解了吗?过去已经是过去时,只是一段过眼云烟,老是执着去过去的人永远不能得到幸福。
她是不在意的,但是顾重远说要告诉她,她在欣喜的同时更是深深的感动。他的话犹如一汪泓水,贯穿她的五脏六腑,在她的体内各处都涌起了一股股悸动。他愿意告诉她,说明他对他的过去已经释然,也说明她在他心中还是举足轻重的。
她仰起脸,对他莞尔一笑。他感受到她滚烫的目光,转头对她弯弯嘴角,用口型说了一句“别担心,有我”。
对面的叶菡似乎对他此番话非常不满,厉声喊他的名字:“顾重远!现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顾重远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伯母,那是当然的。您先听我说完。如果您不想让小乐回忆那些痛苦,我会更加高兴,因为她永远这样快快乐乐的,对我来说,是我一辈子想去守护的东西,我想,对您来说也一样,否则您如今也不会如此辛苦。所以我更愿意说些让她高兴的,而不是让她难过的事情。”
在她认识他之后,他真的是极其难得说这么多话的,他一直是那么惜字如金的一个人。可就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若是说了,他会说得字字玑珠、句句在理,让你心悦诚服。
看到叶菡貌似表情有些松动的迹象,任家乐连忙接腔:“是啊,妈。顾重远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根本对他以前的生活、感情无所谓,只要他现在对我好就行了。妈,我记得你以前也这么对我说过不是吗,找老公的时候眼睛要挖挖准,外貌、家庭、金钱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最重要的就是要待我好,这不是您教导我的吗?顾重远,你会对我好的,对吧?”任家乐歪着头问顾重远,眼睛里堆满笑意。
顾重远先是一愣,大概没料到怎么话题一下就变到了他的身上。可是作为一个能熟练操作炸药包“游戏”的团长,他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一个单音节从他口中传出:“嗯。”
于是任家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母亲。
叶菡实在是说不过眼前的两人,没好气地说:“任家乐,我说的那些人就是除了你旁边那个,谁能想到你傻了吧唧喜欢的还是他!行了,别来烦我了,我不跟你们说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任家乐,等你爸回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去。”
叶菡绕过他们转身上楼,顾重远在她背后说了一句:“伯母,我会等到伯父回来跟他说清楚的。”
叶菡连头都没转,丢给他们一句“随便你们吧”便扶梯而上。
任志伟一直是回来的很晚的,这点任家乐很清楚。两人在原地发了一会愣后,任家乐说:“顾团长,要不我打个电话让我爸早点回来?不然明天早点在门口堵他吧?现在我跟你回家去?反正我妈也不屑理我了。”
顾重远摇了摇头:“不用,等着吧。太晚了我会明早再来。但你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待在家里,在事情没解决之前,别再提跟我回家这种话,别跟你爸妈赌气,也别离家出走,知道吗?”
“为什么呀?”
“你想让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况且你爸妈本就是为了你好。在这世界上,最不会让你吃亏,最不会骗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
“连你都不能信?”
“不能百分之百相信。”
任家乐面色有些难以维持,可又不得不承认顾重远说的是实话。在这个连好心都会被狗吃了,热情扶老人会被反咬一口的年代,我们除了自己的父母,又能百分之百相信谁呢?可他说得太残酷,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
她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问:“那你刚刚说的会对我好这句话我还能信吗?”
顾重远眼神坚定,回答:“能。”
还好,至少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假的,那么她愿意相信他。他只要给她百分之一的承诺,她就会在自己的心里补全那百分之九十九,所以她依然能够百分之百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