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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父亲的愿望(1)

忻晟和忻斐是在火车站碰面的。他们要去一趟老家。老家在一千公里远的南方,坐火车得十余个小时。

是忻晟先到站的。忻斐生活严谨,办事从来都是从从容容、有条不紊的,她是在约定的那个钟点到的。忻晟听到火车站的钟声刚敲了五下,忻斐就出现了。忻斐一身黑衣,手上的包也是黑色的。他们姐弟俩快一年没见面了,忻斐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眼神里有一种幽怨而固执的气质,好像这世界亏欠了她,这使她看待事物总是有那么一种放肆而无礼的神情,好像什么都看不顺眼。

“到多久了?”

“一会儿。”

“进站吧。”

车站里人很多。人挤着人。忻斐几乎是搂着她的黑包。忻晟本想替忻斐提包的,那包应该是有些重量的,但又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通过了检票口,一会儿就上了火车。这趟车的卧铺票一直很紧张,没搞到,他们只好坐硬座。硬座车厢已挤满了人。忻斐不大适应这种闹哄哄的场面,她显得很紧张。忻斐看到身边站立的那几个民工模样的脏兮兮的男人,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没把她的黑包放到行李架子上。她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包搂在怀里。她那不安的模样,就好像她的包随时会被人抢了去。边上的人满怀好奇地看她几眼。

忻晟觉得刺眼,说:“姐,你还是放下吧。”

忻斐的脸上毫无表情。忻斐总是这样紧张兮兮的。不过,她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包放在自己身边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包占据了自己的座位,她只好把身体外移,屁股的一半悬在座位外面。她正襟危坐的样子,就像一个正在接受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一会儿,列车起动了。坐着的和站着的乘客各就各位,车厢似乎也不像原来那么挤了,但声音依旧很大。列车的广播声,旅客的吆喝声,列车服务员推销食品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声浪涌动,此起彼伏。

火车的速度很快。车窗外掠过的景物显得很模糊,傍晚的光线照在这片模糊上,呈现出一种明晃晃的金色。但不久,这金色慢慢消退,变成灰暗色。

天暗了。车厢里的灯亮了。窗外的灯也亮了。忻晟和忻斐一直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忻晟看着窗外,透过窗外的灯光可以辨认出一个村庄或一座城镇。

车厢里依旧乱哄哄的,一些人开始打牌,一些人则摆起了龙门阵,一些人则喝起了小酒。

忻晟感到很困。这段日子,他经常失眠。奇怪的是,到了这乱哄哄的场所,他倒想睡觉了,就好像这人声鼎沸是最好的催眠曲。他不好意思在忻斐前面睡去,支撑了一会儿,可眼皮总是盖下来。他的太阳穴也麻痹了,好像整个脑袋都要失去知觉了。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睡意。

“姐,我困死了,我睡一会儿。”

说完,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差点把口水都打出来了。

“你睡吧。”

“你也睡一会儿,明天一早还得办事呢。”忻晟的口气显得含混而幼稚,有那么一种底气不足的讨好的味道。

忻斐冷漠地点了点头。

忻晟后来是被一声尖叫声惊醒的。那尖叫声骤然而起,短促、敏感,就好像一把匕首刺入了某人的胸膛,刚想叫出声来就戛然而止。

忻晟已在睡梦中辨认出叫声的来源。他的心狂乱地跳起来。他快速睁开眼睛,看到忻斐惊恐不安的脸。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就好像她刚才被人强暴了。她在座位边上转来转去,一会儿低头搜寻座位底下,一会儿看忻晟,她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忻晟发现放在靠窗位置的那只黑包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在的呀,怎么不见了呢?”

她急不择言,说话结巴,一反平常有条不紊的说话腔调。她着急的样子,就好像生命的某个部分消失了。

“不要着急,没人要的,再找找看。”

忻晟虽是这么说,他自己也急了,就好像他又做了一件错事。在忻斐面前他总是犯错。他怕忻斐埋怨他刚才睡得像死猪,他趴在地上,试图发现丢失的黑包。

一无所获。

忻晟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了,边上站票的乘客都成了陌生面孔,火车肯定已停靠了数站。他想,也许有人顺手牵羊,把包拿走了。

忻斐的尖叫声惊动了整节车厢,乘客纷纷往他们这边拥,前后左右都是人头。他们好奇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有乘客在转述:那女人的包被偷了。

“包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不知道,那女人一直把包放在身边,肯定是宝贝。”

有人问忻斐:“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忻斐默默地流着泪,呆呆地坐着,像傻了一样。

忻晟没好气地回答:“没什么。”

他对这些看客充满了不耐烦。

这时,乘警来了。旅客自觉地让出道来。见到乘警,忻斐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说:

“我睡过去的时候还在的,偷的人肯定在前站下车了。”

又说:“我们要下车,请你们马上停车。”

乘警没说话,他甚至没看忻斐一眼。

“听见没有,请让我们下去。”

忻斐悲伤地大叫起来。忻晟是知道的,这个看上去平静的女人,激动起来是不可理喻的。忻晟因此很怕她,她干什么事都是一副真理在握的样子,让他无端生出自卑来。他知道要求列车停下来很无理,但他无法劝她。他劝不动她,也说不过她。

乘警站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轻轻地对忻晟说:

“你们去乘警室说吧。”

乘警把他们带到乘警室,然后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列车长。列车长神色相当严峻,好像出了天大的事情。

“包怎么被偷的?”列车长尽量和蔼地问。

“我一直放在身边的,只睡过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包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忻斐没吭声。忻晟也觉得开不了口。

“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次是乘警在问,口气相当严厉。乘警满眼疑狐,警惕地打量着他们。忻晟有些慌了,他想,怪不得这么大阵势,看来他们在怀疑包里面可能藏着违禁品。

“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好说吗?”

忻晟不想引起什么误会,没必要惹麻烦啊。他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

“也没什么东西,只是一只骨灰盒。”

乘警好像没听清楚,反问:“什么?”

“是一只骨灰盒,是我父亲的。”

忻斐突然无声地哭了起来,哭得相当悲伤,相当压抑。她的哭让人想起那些忧郁症患者,想要竭力掩饰,结果还是控制不住,终于越来越歇斯底里。

“请你们把列车停下来,让我们下车。”

列车长和乘警都没回音,面无表情地坐着。

“求你们了……”

忻斐太悲伤了,无法再说下去,哭泣让她无法表达。

列车长有些动容,他说:“这不大可能,列车运行是有时间的,否则会乱了套。”

“求你们了……”

“火车动了,谁也别想让它停,否则要挨枪子的。”

这话是乘警说的,说得相当决断、冷漠。

回到座位上,忻斐依旧不能平静下来。她说:

“我们在前面一站下车吧,我们一定要找到父亲……”

忻斐似乎完全投入到对父亲的哀思之中,她悲伤的眼泪像河流一样奔流不息,就好像父亲刚刚离开了人世。她呜咽道:

“爸,你好可怜,你怎么这么可怜……”

忻晟不知如何安慰忻斐,在忻斐面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发言权。不过他认了,总归是他做错了,忻斐心里面对他的不满和怨恨他都能理解。

父亲的死和忻晟有关。父亲死之前的两年是在床上度过的。有一阵子,忻斐奉父命去北京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忻斐就让忻晟暂时照顾父亲。父亲因为卧病在床,是请了小保姆料理的。小保姆怕忻斐,忻斐在的时候,不敢松懈,可碰到忻晟就彻底放松了。一放松,出了大事。一天晚上,小保姆去和男友约会,忻晟也不在家,结果父亲突然心脏不舒服,因心肌梗塞而暴毙了。

忻晟明白,这回自己的祸闯大了,忻斐和父亲的情感是如此深厚,忻斐无论如何是不会原谅他的了。

忻斐一直没结婚。她和父亲住在一起,照顾着父亲。不知是为了照顾父亲而不想结婚,还是另有原因。忻晟和忻斐很少交流彼此的想法。父亲年事渐高后,对忻斐非常依赖,而忻斐也把照顾父亲的职责当成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忻斐对父亲的情感,忻晟一直不是很理解。他想,大概忻斐崇拜父亲才会这样吧。总之,忻晟认为这次自己是罪孽深重,对不起忻斐。

忻斐在父亲死亡这件事上表现出令人惊异的冷静。她没有哭,把所有的悲伤都隐藏了起来。她的坚强和隐忍里面,有一种令人动容的脆弱气息。忻晟本以为忻斐会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但忻斐并没有指责他。她一句话也没说。这让忻晟心里没底,在忻斐面前低三下四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他好想忻斐骂他一通。

忻斐开始着手父亲的葬礼。她想把葬礼搞得轰轰烈烈。她通知父亲的单位及市有关方面,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忻晟因为自觉罪孽深重,对忻斐的行为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可谓言听计从。照忻晟的想法,人都死了,身后的哀荣都是可笑的。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着。忻晟遵忻斐之命去墓园买了墓地,但这时,姐弟俩发现了父亲的遗嘱,在遗嘱里,父亲希望自己葬在成华墓园里。成华墓园是一处“革命”公墓,里面埋葬着的都是高级官员,在本市,成华墓园相当于北京的“八宝山革命公墓”。

忻斐不愿违背父亲的愿望。她让忻晟退掉了新买的墓穴。但是要实现父亲的遗愿并不容易。成华墓园的墓穴十分紧张,早在五年前已经冻结,仅有的几块墓地是给市里的大人物存留着的。总之,按相关规定,父亲要葬于成华墓园还不够级别。

忻斐和忻晟只好去求人。忻斐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惊人的固执和激情。她全身心投入到落实父亲遗愿的奔走之中,好像唯此才能告慰父亲。她找过很多领导,托了很多关系,惊动了父亲的朋友,但是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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